第三百零二章:水波涟涟清

一条手臂,换了一个人加一只手,他还是觉得亏了。

四人都明白,和他缠斗下去没有什么好处,又不能杀了,想抓住他耗费时间太多。

被断了一只手的黑袍人站在四人之前,在沉默中点了自己身上的大穴止住失血,阴恻恻地看了薛净悟半晌。

长枪鸣啸,黑袍人跃起散退入林地,在风声察觉之前消失不见。

孟彰带着士兵赶来,拔起扎入沙地的长枪。

薛净悟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一下跌坐进水里,艰难地露出个脑袋来呼吸。

“不用去追了,劳驾,先救小生一命。”

两个兵丁把长弓背到身上,涉水过去把他托起来,架着上了岸。

兵丁一放开他,他就倒了下去,把自己翻个身仰躺瘫平在柔软的沙上,两个兵丁伸出想捞住他的手默默缩了回去,退回队伍里去警戒了。

孟彰握着枪看了林子里许久,跺了跺脚收回视线,走过来屈起右膝蹲下,抬起薛净悟的手臂看了看。

薛净悟适时又嘶了一声。

伤口入水没有多久,但是刚刚躺倒又沾染了沙粒,除了被削去的那块肉,长长的那一道看着可怖,但并不深,就是差一点就伤到经脉,要静养一段日子了。

孟彰从亲卫那里拿过清水给他冲了冲伤口,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刚才西边从水里出来了一个,但没见侧王妃。”

薛净悟半挂在他肩上,左手还握着刀。

“先过去看看吧,这边的跑了,那边应该也要退了。”

守卫是在巡逻之中分别潜入的林中,孟彰让人将湖围起了一圈,哪里出来人哪方的人就赶过去。

但也还有一些人留在原地继续盯着,用弓弩将漏网之鱼赶至一处。

还好这一次的人虽然比他们预计的多,之前安排的人也足够。

北面和西面的守军陆续来报,还活着的贼人都跑了,士兵受伤过半。

他们停在了北面,火把接连亮起,外围的守军也陆续赶来。

但林眉还没有从水里出来。

薛净悟给自己塞了一颗药,在赶路的过程中把伤口粗略地包扎了一下,缓过了力气站直了身体,和孟彰一起盯着水中。

林眉是从北面下的水,带了五个气囊,足够她在没有动作的情况下用一个时辰,但打起来之后会急剧消耗。

现在离她下水已然过了半个时辰。

孟彰把枪丢给亲卫,就要脱了外袍进水。

薛净悟拦住了他,把自己的刀收回腰间,又吃了一颗药拿过气囊绑好。

“还是我去,孟小将军在上面防着贼人去而复返。”

下面应该只有一人,以林眉的身手不会应付不了,估计就是缠斗上了。

薛净悟把细管放进嘴里,牙关咬着活动了一下手。

就在他淌进水里走到了及腰深的地方,正准备扎下水中之时,细密的银针从林中散花射出。

临近士兵反应不及,幸身上皆着皮甲,除了几人被针扎入颈后脑袋,当即倒地不起,其余人都立马向旁扑开。

黑袍人的长剑如蛇似电紧随而来,孟彰怒喝一声扫枪击剑,自己被震得倒退三步,黑袍人去势不减。

薛净悟早在针刺穿树叶之时就转过了身来,仓促下右手拔刀抵住了剑锋,左手同另一附影而来的黑袍人对了一掌。

内力激荡气劲对冲,薛净悟右手先撑不住,斜刀勉强绞剑逼退了人,借着第二掌飞身入水。

三个黑影毫不犹豫跟着他扎入水中。

先前断手的黑袍人拦在了孟彰的面前,一手攥住了他的枪尖。

几百长弓短弩搭箭开弦,齐齐对准了他。

火光照亮了他阴鸷的眼神,也把箭上开槽的寒光照得清清楚楚。

孟末比起守城,更善奇军,他硬生生在大漠之内,训练出了一批精悍骑兵,犹擅短弩长枪。

孟彰既是他的亲卫,也是统领这队骑兵的校尉,除长兵短弩外,亦可开弓。

他说的不善枪,不过是和他父亲比起来而已,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林兴修用的重弓,也是和孟末学的,还差了孟彰许多。

孟彰猛击枪尾,枪尖划手刺出,黑袍人放手蹬枪后跃,倒栽进湖。

“校尉!”

亲卫抢上前扶住被枪横打回的孟彰,孟彰摆了摆手,嘴角溢出鲜血一时开不了口。

士兵上前,短弩在外长弓在内,背围孟彰将他护在圈内。

亲卫焦急地看了看湖面,扶着孟彰带着人退开一段距离,让孟彰先坐下歇息。

其余士兵结成守阵,将百步之内全部围了起来,一人放出烟讯,林外各营点火回信,有快马向城中奔去。

离得近些的城池也看见了这边的烟火,守城兵丁连忙去报告军府,几位守将都从床上爬起,披衣上了城头,向着这一边眺望。

看了一会又临时唤起一大半的守军,统统安排了戒严。

阿莫湖生变的消息越传越远。

薛净悟不断跟下水的人交手,一路真的就像滑不留手的鱼一样,在围攻之下屡屡逃脱。

另外几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水性居然都不错,虽然没能抓到人,但也没让人真的逃脱。

断手的那人没有跟来,而是又潜回岸上盯着孟彰那边伺机而动,这也让孟彰没办法派人下水相助。

四人就这般且打且进,刚好撞上了一刀抹开黑影脖子的林眉。

林眉看见这边,放开辖制着人的手,黑影挣扎两下就瞪大眼不再动作,血色的气泡从六窍和被隔开的气管里冒出,向上飘去。

薛净悟加速游到了她的身边,把多带的两个气囊递给了她,示意了一下跟着来的人。

林眉颔首,换了气囊后把没用的扯下丢掉,踹了一脚让尸体下沉得更快。

三个黑袍人远远停下,纷纷扯掉了身上累赘的袍子,露出了真面目。

两个是之前在酒肆的人,那个谨慎的青年和另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吊眼尖腮就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青年拿着剑,中年人手中扣着匕首,那个无赖用的却是首端带着尖刺的铁链子。

水中铁链子没那么好控制,他一路是负责截人补缺的。

并且,人人腰间都配着气囊。

林眉把人扫过,又看向薛净悟右臂洇着血迹的纱布,薛净悟指了指那个青年。

几息的无声对峙之后,水光摇曳着寒芒,翻滚起无数波浪。

铁链两端被握在手中,用作了棍来,挡住薛净悟的刀,又作索一缠,要把他锁住。

林眉匕首和中年人的匕首连连相撞,双脚踏向无赖后背。

青年首要的目标是林眉,斜里刺出一剑,林眉翻身滚过剑刃,匕首短锋削向他的发顶,削断了一半的发髻。

蓦然散开的发妨碍了青年的视线,

薛净悟刀锋贴着中年人的手臂划过,无赖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三人暂时各自退开些许。

林眉翻身扯住薛净悟,拉着人往湖中心游去。

她之前检查过,那个被她杀了的人身上没有药,那就只能是可能在这三个穷追不舍的人身上了。

但不论他们身上到底有没有药,她也不能离水逃走。

带上去了要死更多人,也容易给他们可趁之机。

在水下,她的优势反而更大。

三个人是铁了心今天要么把林眉和薛净悟抓到,要么不如死在这里,半步也不肯放松地追着人越游越深。

等到了快接近林眉之前在的位置时,除了青年,另外两人不得不停了片刻,把上衣都脱了,被水泡得沉甸甸的麻布衣和布鞋被丢下,然后两人再行跟上。

林眉和薛净悟停在了大网上,青年也停下,把衣物同样除去,落后的两人很快追上,呈三角停在他身后。

薛净悟揉了揉自己的右肩,皱起了眉。

林眉给他比了一下更深的水域,薛净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青年丢开了剑,拔出和中年人一样的匕首冲来。

林眉放开薛净悟,顺手拿过他的弯刀,架住了那把匕首。

薛净悟没有理会袭来的人,一个人继续向深水游去。

中年人和无赖在这里动作迟缓了起来,想要去追薛净悟但被林眉一人拦下了,让他们去估计也游不了多远。

在被林眉分别在腰间和大腿上来了一刀后,无赖被匕首捅进了心脏,尸体被林眉拍向中年人,挡了一下中年人的偷袭。

青年皱紧了眉示意中年人退开,出手越发狠辣。

匕首只是军中所用,在两把匕首又一次两刃相抵摩擦过后,匕首崩开了。

林眉用断匕插向青年手背,反手将刀从下斜挑。

青年夹住那半块刀片,向林眉手腕抹去,对划向自己的刀锋不避不闪,逼得林眉转腕回手挡他,又被他踢开了弯刀。

弯刀用着始终是没有剑顺手,林眉游退开,鼻尖和唇边都冒出了一串气泡。

她在水里活动消耗太大了,在这种没有潜水装置的地方,仗着一身内力潜下深水,又同人搏杀了这许久,气息已经有些不继。

青年在水底没有她那么放得开手脚,刁钻诡秘的剑法也被水困住,地上的毒蛇到了水中也变得艰难起来。

林眉看了看这两个人。

衣服都没了,那么药也不在他们身上了。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他们这一次就只是冲着她来的,没想着破坏水源?

背后却突然一股暗涌袭来,林眉躲都没有来得及躲开,打着旋的水流大力掀翻了在场的三人和一具尸体,接着漩涡把水底翻了天。

细沙被水流从湖底翻起,石头摇晃着被卷上了天,人被细沙糊住了眼,不由自主地被水流携裹着天旋地转。

中年人猝不及防被甩在大石的尖角上磕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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