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净悟挤出个笑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干咳了一声。
“你能先把我放开吗……没什么大事,和人动手试了试路子。”
“和孟明?”
林眉拉开他的袖子,勉强从已然溃烂的皮肉中,找到了最开始的伤口,是一条抓痕,伤得很浅,最开始应该只是被刮破了一点就避开了。
但孟明身上的毒,让这一小小的伤口,变作几乎要覆满整条小臂的溃烂了。
她知道岑见走之前是做了准备的,孟明自己也带着解药,吃了药不至于变作这样。
还好暂时没有往更深一层的肌理渗透,也没有伤到手指和筋脉,现在只是皮肉伤而已。
“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也是你们想要知道的。”
林眉看着他笼着团颓丧之气的脸,和额上的红肿,没好气地丢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找岑侯和先生来。”
薛净悟毫不在意地在她背后挥了挥手,无辜地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盘点心。
……
君留山和林眉回来喝完药,林眉把自己的两颗糖分给了他一颗,看着他有些呆愣的样子心情很好地提着食盒走了。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莫上先生一手提着一包药,一手拎着两串糖葫芦回来时,还被君留山的笑容吓了一下。
“王爷看来颇有长进,喝药都不怕了。”
君留山又板起了脸,但还没有说出什么来,就被莫上先生往手里塞了一串糖葫芦,那包药则给了折思。
“亏老夫还给你带糖回来。这药是三天的,留着到晚上喝,每天半碗的量。”
“这是岑侯给王爷写的方子,老夫只是捎带过来,王爷瞪老夫作甚。”
莫上先生朝着君留山瞪了回去,君留山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糖葫芦,然后被酸掉了牙。
这些山楂是长在大漠边缘的,本就长得不太好,被运过来已经一个个蔫巴巴的了,裹了一层不那么晶亮的糖衣,成功让君留山嚼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艰难地保持住了表情,想起了曾经给林眉准备的那些糖葫芦,还好不是这样的,要不然怕不是林眉当场就能和他翻脸。
当时他也确实做得挺傻的。
莫上先生才不管他什么表情,上去拿住了他空着的手,三指搭上了脉,刚搭上就挑了挑眉。
“王爷喝醉了?”
光看面上,连一点酒红都没带,神色也清明得紧,说话行事都有条有理。
但他就是醉了,还醉得不轻。
君留山极其缓慢地把口中的半个山楂球嚼碎了咽下去,点了点头。
“是有些,已经让人去煮醒酒汤了。”
“后夜高兴,多喝了些,约有三坛了。”
莫上先生眉角一跳,转头看向那边的折思和折宁,折思向他比划了一下坛子的大小,低下头去掩唇咳了几声。
“都是军中的烈酒,不过王爷中间还吃了些烤肉,喝得不急。”
城外的热闹城里自然有人在说,君留山他们比箭的事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但君留山能喝这么多酒,就是莫上先生没有想到的了。
特别是,喝了之后,这个人醉着还能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身上还没带什么酒气。
莫上先生以前没见他喝过这么多的酒,都不知道原来摄政王这么海量。
醒酒汤被加急送来,君留山喝这个就喝得痛快了,喝完被莫上先生盯着继续痛苦地吃那串糖葫芦。
莫上先生都后悔没有给他多带两串回来,就该酸他提提神。
“王爷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体还没大好,还敢喝这么多的酒,就不怕出事吗?”
“微之在旁边看着的,不会让本王出事。”
说起这个莫上先生就更气了,要不是岑见现在不在这边,他都能把这表兄弟两个一起按着教训一顿。
他正要把君留山按着休息时,林眉找了过来。
“王爷、先生。请先生随我走一趟吧,薛净悟被孟明伤着了小臂,现在有些严重了。”
莫上先生没想懂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薛净悟和孟明身边也不是没人在,也有药留着的,按理说怎么会严重呢?
但孟明的毒有多厉害他心中有数,立马严肃了脸色颔首。
“老夫去取药箱,侧王妃先去看着一下。”
“本王也一起去。”
君留山从软榻上站起身,揉了揉额角。
“折思,你去叫微之也过来。”
“是。”
折思匆忙出去,莫上先生也把他没吃的糖葫芦给了君留山,健步如飞地往外走。
君留山拿着那串糖葫芦就反射性地牙根一酸,不动声色地又把东西给了折宁,自己跟着林眉走了。
折宁低下头,盯着那串糖葫芦许久,眼睛一闭咬了一颗下来,边吃边跟上了两人。
林眉向后面使了个眼色,又调侃地看着君留山。
君留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权当没有看见,但林眉要贴近他,走动之间两人的肩和手臂不时撞擦在一起。
压低了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王爷何必欺负折宁。”
“不过是一串糖葫芦,怎么就成了本王欺负他了?”
君留山自然是不肯认的,他腮帮子现在都感觉还没有缓过来,没有一点甜味,只有酸涩。
林眉又看了一眼吃得苦大仇深的折宁,啧啧摇头。
岑见接到消息,安置好孟明后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
他揣着手从折宁身边路过时也多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串糖葫芦,看得折宁眼角抽了抽,干脆一口把剩下的两个全吃了,顶得两颊都鼓了起来。
光秃秃的签子被他丢掉,岑见疑惑地看了看他,快走两步走到了君留山和林眉的后面,很是不解。
“表哥,折宁还喜欢吃糖葫芦吗?我也不至于和他抢他吃过的吃吧。”
君留山好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这么莫名地丢了性命,赶在折宁被酸死前哭笑不得地让他先吐了。
折宁硬是把两个都嚼碎了,只吐出了山楂核来,其余的都被他吃了。
君留山不得不用敬佩的目光多看了他一眼。
他们走到薛净悟的院子时,这么大个阵仗还把薛净悟给吓了一跳,折宁没有酸死,他快被呛死了。
一口点心呛到了气管里,他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大声地咳嗽着,震得从脸红到了颈子,弯着腰咳得惊天动地。
君留山几人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还是岑见上前两步在他的背上一掌拍下,把东西给他拍了出来。
林眉难言地看着给自己猛灌水的薛净悟,掩面不忍直视。
岑见淡然自若地拉住了薛净悟的手,把衣袖全部撩了起来拿着手臂检查。
当时打的时候薛净悟是袖子滑下去了才被划到手臂,好一点的就是他的伤口没有和衣料黏在一起,否则他们还要想办法撕下来,肯定会撕伤已经溃烂的皮肉。
薛净悟举着手臂被岑见摆弄,还不忘重新拿块点心放嘴里。
林眉也走过去看了眼那些伤口,黑色和红色杂乱地挤在一起,大块的溃烂边缘是堆积着的黑血,整条手臂都变得青紫肿胀。
薛净悟还是面不改色地吃着东西,配合着岑见动了动手指。
“手臂受伤不重,活动也没有受影响,但这些肉,也要被剜去大半。”
“我听阿明说,之前有一个人也是中了他的毒,溃烂在三天之内就蔓延到了全身,之后虽然喂了药保住了性命,但人也是面目全非了。”
他的手在薛净悟大臂上的经脉捏了捏,没有一点淤堵,现在还没有往大臂上漫过来。
“薛公子体质特殊一些,减缓了扩张的速度,这些伤之后抹些药就不会留下痕迹了。”
莫上先生提着药箱赶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最后一句,先松了口气,折宁守在外面向他颔首,他也就放慢了脚步捋着胡子走近,君留山和林眉听见动静都给他让开了位置。
岑见替他拿着薛净悟的手,让他凑近了看。
“这确实要好许多,比上次把血滴在手心的时候情况还要好。”
上一次都还是正常反应,和孟末受伤时是一样的反应,这一次就不同了。
莫上先生戴上了手套,在薛净悟的手臂上敲了敲,又拿出金针来在各处都扎了几下。
“没有麻木,也没有坏死。”
“奇怪了,像是有什么克制住了毒一样。”
莫上先生和岑见凑在一块,薛净悟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之中,像是被摆在那里的不是他的手臂。
君留山和林眉相顾无言,一人扶额一人捏了捏眉心。
“先生、岑侯,不如还是先替他治了再谈?”
“咳,侧王妃说的是,是老夫疏忽了。”
莫上先生从兴奋之中醒过神来,觉得自己也是多喝了一些,才会连这个都忘了。
薛净悟虽然和他们说得高兴,但头上的冷汗就一直没断过,背上的衣服也被打湿了一片,额上那块红肿逐渐在向青紫转变。
这么一副伤病员的样子,确实不适合再拖下去了。
岑见从药箱中找出了匕首,看向君留山和林眉。
“还请表哥和表嫂先在外等一等。”
薛净悟这时才感觉到了痛,他惊恐地看着光芒闪烁的寒刃,蹦起来就想要林眉带他一起出去。
“不行不行,我不能被这么剐肉,会死人的!侧王妃救小生一命啊!”
岑见手上用力捏住他的肩,匕首点上了受伤的手臂,笑容淡雅地再请两人先避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