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九蛮之弱

顾明珏转了一下笔,放到笔搁上往后倚着椅背,让宋唯严放下墨条过来给他揉一揉肩。

“唯严,你是对九蛮没有信心,还是担心君留山?”

“回主子,都有。”

宋唯严有问必答,也不会对顾明珏说假话,但这话听着必然不会多顺耳,只是顾明珏并不与他计较,还兴致勃勃地要与他讨论下去。

“说起来,本王十来岁的时候,君留山继战王之后有了大岳战神的名号,之后整个大陆都没有人的名声能够越过他,就算他已经病得上不了马了。”

“那个时候你还跟在孤的二皇弟身边做奴仆,你在战场上应该没遇见过君留山才是。依着你看,君留山如何?”

顾明珏是离开九蛮之前就认识宋唯严的,宋唯严也一直听命于他,但在顾连成的身边他确实是吃尽了苦头才得到一个能在军中搏出头的机会。

只是他入军晚,那个时候君留山已经回到大岳的朝堂上做他的摄政王了,这些年也没有见他再上过马。

大漠之中的那一仗,一来并非什么大战,从诸多方面来说都是毫无悬念的一战,二来据暗卫汇报,当时君留山并没有亲自下场,双方也是直接冲杀在了一处。

而在战前,似乎也是多将权利下放给了金沙、五里两处的守将,有意提拔他们的样子,而他自己则深居简出,按着推断可能也是恰好命悬一线的时候。

这对其他等着判断君留山如今状态的人来说,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宋唯严在顾明珏身后一边替他捏着肩一边低着头想了很久,才谨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说都传属下是九蛮的战神,突厥也有他们自己的战神,突厥可汗手下第一大将帖帖木,西夷则有阿里罗。”

“但依属下愚见,都与大岳的摄政王不能相比。”

“哦?你们都不能与他相比,那若是加起来呢?”

顾明珏将宋唯严所说的其他两个人在心里过了一边,上一次顾连成和突厥联手的时候帖帖木并没有出现,他守在突厥的王帐里,只向可汗效忠。

而阿里罗是拥有战神之名的人中,唯一一个还常年驻守边关的人。

“或许能打个平手。”

宋唯严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给出的答案也更加谨慎,谨慎到顾明珏都有些不相信的地步,仰起头来挑高了眉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怕惹了顾明珏生气,宋唯严字斟句酌又实事求是地说了下去。

“属下虽手掌九蛮元帅之印,但直系军队并不多,军中有太多的派系和利益关系,不能真的做到皆由属下掌控。”

“而突厥的军队是由各部族的青壮组成,帖帖木有自己的部族,但他的部族在突厥大军中不过是很少的一部分,他不是可汗,也就不能让所有人臣服他。”

顾明珏垂下眼沉思着,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椅子扶手上,颔首让宋唯严继续说下去。

“阿里罗是我们之中兵权实际最大的人,麾下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过来的亲军,但西夷善步战而不善骑战,且军备落后少战马,这对军队来说是个很大的缺陷。”

“大岳是唯一兵力充足、军备精良、又能上下一心的国家。”

宋唯严虽然没有直接对上过君留山,但他与周浩坤交手数次,也与阿里罗打过交道,帖帖木等将领他也专门分析过。

顾明珏于政事上天资聪颖心思深沉,于兵道上却只能说平平,宋唯严知晓主子的野心,也自认只能在这上面对主子有些用处,因此常常都在留心诸国的军事。

大岳能打败前金一跃成为天墨大陆的霸主,以一国之力压制三国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论是九蛮、西夷还是突厥,都极受地域影响,九蛮疆土最小而多山岳,物资不丰且国人多体弱于其余三国。”

“西夷类前金,矿藏与铸兵手艺又远远不如前金,加之地广人稀城池分散,人口并不多。”

“突厥生活在草原之上,难以耕种,部族只得年年迁徙无法定居,且内部经常为争夺草地而发生战斗,消耗巨大。”

各国之内自然各种因素要复杂得多,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但这些都只证明了一点,大岳确实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广袤国土既提供了粮食又给予了人安定的容身之所,多变的地貌让大岳的军队能适应多种战斗,且各类矿藏丰富,而安定生活和环境给人带来的诸多影响细数起来一时都难以说清。

“属下即便与帖帖木、阿里罗联手,也无法做到一条心,也不能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兵力与大岳抗衡。”

“而君留山一人可调大岳百万大军如臂指使,其手下将领各有所长又对其忠心耿耿,互相之间长短互补,这么多年正是靠着这些优势,才牢牢守住了大岳的边疆。”

顾明珏算计顾连成往大岳的边军手上撞,也正是因为他知道顾连成即便和突厥联手也必败无疑。

那场战争即便是宋唯严不听从他的命令袖手旁观,也对结局不会有太多的影响,无非是不会败得那么快罢了。

他想要回到九蛮也就乐于看见顾连成撞上铁板,但现在轮到他自己面对,才知晓并非易事。

“罢了,这样才有些趣味,而且君留山是天下难敌的战神不假,但战神也有无法战胜的敌人。”

“当年的战王又如何,最终埋骨大漠被人踩在脚下成了踏脚石,在他之后,旧部困守一京之地,最后的血脉也不得善终。”

顾明珏勾起唇角摆手让宋唯严退开,重新拿起笔继续落在那半封没有写完的信上,宋唯严拿起烛台上的纱罩将烛火挑亮了一些,为他移到近前。

“孤也等着看他倒在战场上的一天。”

“对了,明日请焚仙门的那位使者过府一敘,孤还有些事情想问他。”

“是。”

同样的深沉月色,他寄出的信到了该到的人手中,两边的人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西夷与突厥暂时还没有收到顾明珏的私信,先收到了顾明珏递出的国书,各自心中是怎样的想法暂且不提,大岳这边其实也在两天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国书。

国书入了边关已经被上报到了京城,但等真正到手之后君留山只随意翻了两下就丢给了君后辛,没有多做理会。

君留山和顾明珏势同水火,君后辛也对此人深恶痛绝,整个大岳朝堂上下,大多数人也都对顾明珏极是厌恶。

平日里自己人斗一斗,哪怕斗得抄家灭门血流成河都是平常,但不代表就能容忍一个他国之人随意挑衅残害百姓了。

就算国书上说顾明珏已经是订好了的下一任蛮皇,且也快要继位了,也没有一个人说要派人前去祝贺,对他们而言,这样的举动简直是跑来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陛下,九蛮与那顾明珏此举,是挑战我大岳的国威,简直不把我们大岳放在眼中!”

“当初顾明珏散播瘟疫,又使计引流民冲撞淳荣王府,暗害王爷致嘉禾郡主身亡一事,尚且没有给我大岳一个说法就要登基称帝,还敢递来国书,何等猖狂无礼。”

向亭见没有人说话,就自己端着牙笏站了出来,哪怕他当时不在京城也是恨得牙痒痒,说得十分的义愤填膺。

“此人日后必为我大岳心腹之患,岂可容之!”

“就是因为有顾明珏开了先例,西夷之人以为我大岳好欺,才敢对陛下和王爷出手!”

当初顾明珏之事后续的处理君留山没有参与,他在清理完水云轩没有多久后就带病去了大漠,后面的事都是朝中在与九蛮交接。

当时连发了几封国书斥责九蛮让他们将人交出,但国书送过去全都石沉大海,不要说交人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只是那时君后辛刚被解开束缚正是得意忘形之时,朝堂之上又混乱不堪,这事在有心人的遮掩之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没有再引发什么关注。

加之没有多久君留山就在大漠之中频频动作,又轮番调动军队,导致大漠周边诸国陈兵,大家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更是将顾明珏抛之脑后了。

现在一朝提起,他们心虚的同时也更有将顾明珏剥皮拆骨的冲动。

陈显悉等没在京中经历过当初流民之事的人,恨意也不比其他人少,毕竟君留山是他们跟随的人,当初之事对君留山的伤害是最大的,险些就害死了君留山。

“向御史说的不错,若不能剪除此贼野心,威慑心怀鬼胎之人,那便人人都会以为我大岳可欺!”

“届时陛下和王爷屡屡遇险,边关和天下也会不稳,百姓人心惶惶不能再安居乐业,必然会有损我大岳根基!”

“此贼之害甚矣!皇上、王爷万不可轻忽!”

错过了之前的许多大戏,又在吉淮被君留山敲打过的前户部尚书、现吏部尚书严安易,在向亭说完后第一个站了出来附和。

他前两日刚回到京城,尽管路上已经接到了家人送来的信,但还是被现在的朝堂惊得目瞪口呆,并且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提心吊胆。

他不算太贪恋权势的人物,自从户部变成苦差事后他虽然有些胆小怕事,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大的差错。

他现在不怕什么时候被贬谪下去,哪怕是要将他摘了官帽让他回乡种田也无所谓,就怕什么时候为了给人腾位置,摘了官帽去的地方是天牢,那就太过让人悲伤了。

回来之后他一边谨言慎行,一边想要抓紧刷一刷现在坐在丹阶之上的两位的好感度,以便给自己留一个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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