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尽授首

地下的暗卫先是被他一脚踢歪了剑,又被这一声惊得生生扭转了剑势,剑峰擦着来人的大臂划过了,在墙壁上擦出了一片火星,最后砍到了地上,砍出一条深深的裂口。

这一剑如果落在了人的身上,头都会被整个砍落。

后面火光追了上来,跃动的焰火像是举着巨矛的部族在追赶着敌人,又像是被惊醒的巨兽,恼怒的要吞噬掉胆敢打扰它睡眠的可恶之人。

林眉眼前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暗卫那一声就像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把她从沉浸在浑噩中的神思炸了回来。

毒药随着体力和鲜血的流失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思维,先前她都已经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在往前走。

突然出现在地道中的陌生气息让她毫不犹豫地就出了剑,一心只想着杀死敌人,逃出去。

林眉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看向”面前的两个人,暗卫又叫了她一声,向她确认自己的身份。

她的异常在火光的照耀下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溃散的瞳孔和泛黑的伤口更是让人心头一紧。

暗卫看了眼贴近的火海,连土石都能被焚烧,后面的通道往下掉落着土块和被烧裂的石头,通道摇晃着即将崩塌。

站在这里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颤着,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有了被架在火上的感觉,发梢都似乎能被火燎到,明显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一人俯身捡起他们各自掉落的剑,一人在告罪一声之后,转身背起林眉就毫不犹豫地折返,向来路跑去。

有火光在背后照明,他们跑得很快,土石塌泻,没有阻挡住火势,反而助涨了它的气焰。

抱着剑的暗卫在林眉的背后替她挡住了轰然炸开的火,背着林眉的暗卫从通道口扑了出去,死死抓着林眉的手臂没让她被甩出去,毫不犹豫地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林眉努力地支撑着没有让自己昏迷过去,也没有出声打扰他们,她的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能听见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等到暗卫喘着粗气停下来,将她小心放到了地上,她迟钝地撑着地很久,才发现他们已经停了下来,她正坐在地上。

暗卫连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那双眼也不会随着声音或者光线的变动而移动了,就像是两只放在那里的饰品一样,只有蒙尘一样的灰色。

他们满脸的焦急忧虑,又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搬动林眉,从手背上的那道伤口开始,黑气已经蔓延到了她的手腕之上,没入了袖口,唇色也完全变为了紫红之色。

林眉慢吞吞地张了张嘴,在暗卫更为焦虑的目光下,艰难地试了几次,才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回……”

她身上的毒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至少暂时还死不了。

脱离地道之后,她渐渐能有些自己的意识了,显然地道之中还有其他的毒存在,两种叠加,才让她有了之前的反应,引导她有了马上就会丧命的错觉。

但现在她的神经反应太过迟钝,思维清晰,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没有办法和暗卫细说,只能告诉他们回去。

暗卫也能感觉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毒,他们的手脚都有些麻木,刚才的狂奔加速了症状的显现。

那边的地道在一声巨响之后,完全崩塌了,不论里面之前有过什么,现在都被埋葬在了地下,永远不会有人能再找到曾经的秘密。

林眉的腰间还别着拿布包着的卷轴,怀里揣着的手稿也没有掉,这就是最后带出来的东西了。

暗卫回头看过一眼,咬着牙再次将林眉背起,盯着已经高高升起的星月,轮流将林眉背了回去。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君留山就像他说的那样,让他们全部有来无回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暗卫杀得一身凌冽披着血衣收剑,跪在君留山的面前向他复命。

“王爷,贼人已尽皆授首。”

“好。”

君留山缓缓颔首,岑见在他身边漫不经心地向下面投去一瞥,向提着长刀还没收敛好杀意上来的姚远山拱手。

“姚将军,此处就交予将军处理了,王爷身体未好,还需早些回去休息。”

“金国之人先做俘虏收押,不必苛待,死了的贼人和行尸,就地焚烧。另外,我军伤亡的将士也劳烦将军好生安置了。”

姚远山看了眼没有反对,负手望着沙丘之下不知在想什么的君留山,也抱拳回礼。

“请王爷和岑侯放心,这本为分内之事。也请王爷先去安心歇息,此处有末将等便够了。”

君留山体弱在大岳不是秘密,陪着站了一天一夜,王爷疲累了需要休息也是应当,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毕竟知道一些的,都听过摄政王常年病弱终年离不得药罐的传闻。

虽然他们见到的君留山不似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但摄政王真的病弱也不影响诸将士对当年领兵征战,威慑三国的摄政王的敬仰之情。

反而能让他们更加骄傲。

“我们大岳,文弱书生亦可执剑,摄政王病弱怎么了?当年摄政王刚刚弱冠,就能先灭金国,再战三国,打得那些人见到君字大旗就瑟瑟发抖,刀都拿不起!”

“要不是摄政王生来体弱了一些,还有他们三国什么事!”

一个病弱的小王爷都能将所有大岳之敌杀得肝胆俱裂,能让大岳凌驾在三国之上,居然还有人有脸拿摄政王的病弱说事?

他们王爷不病弱看谁还有张嘴的机会!

当然也有文臣笑得温文地举起茶杯相视一笑,表示了理解。

“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能让他们说一说了,随他们去吧。”

第一次亲眼见到君留山的那些将领在杀了个尽兴后,都望着上面,姚远山回来向他们转告岑见的话,他们也都万分理解地点着头。

甚至还有些担心,生怕君留山又病了。

“是该请王爷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们这些大老粗都要抬不起胳膊了,王爷可是在上面站了一天两夜,都没下来休息过。”

“就是,我们还是轮换着上来的,王爷身体不好,早就该劝王爷去休息了。”

还有人边说着边要去叫人。

“还要给王爷准备好热水和吃食,要不然休息不好怎么办。”

姚远山连忙把人拦住,一眼没有看出来他拦的是谁,现在大家都还是满身满脸的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身上都是带着伤,穿得也都一样。

唯独好辨认的是有大胡子的将领,正搓着自己的胡子,哪怕一脸血污都能看出他的愁眉苦脸,那把胡子都被血黏成了一条条一块块的,他已经完全不想洗,只能回去剃了让它重新长。

“王爷有岑侯和暗卫照顾,我们还是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也早点回去。”

将领们看了看旁边那些互相靠着,脑袋都在一点一点的亲卫,要不就是躺倒在地跟只缺水的鱼一样,一动不想动的士卒,和那边沉默地收敛着自己同袍的金国士兵,大手一挥拍醒了自己的亲卫。

“都起来,快点把那帮龟孙子收拾好,回去给你们都加肉吃!”

“别在这睡了,气温降下来了,睡下去冻不死你小子!”

松懈下来困得不行的将士们强撑着眼皮,拖着分外沉重的步伐,抬尸体的抬尸体,架火堆的架火堆。

仗打完了,之后就该回去了,留下路上够用的柴火,剩下的都拿了出来。

有的还觉得亏了,大漠里柴火也是珍贵的资源之一,就这么给这群贼人用了。

“要我说,他们就只配腐烂在这里。”

用长枪翻开一具尸体的士卒打着哈欠,狠狠朝着脑袋补了一枪,再和同袍一起将尸体抬起来丢去尸体堆。

“行了,贼人该死,被他们害的那些……百姓是无辜的,而且还不知道尸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还是烧了干净。”

行尸大多是被砍掉头颅,一具具无头的尸体,一颗颗找不到自己归处的头颅,他们要慢慢地替它们找到对方,拼在一起勉强算是完整的尸体。

至于黑袍人,随便一拖,随手一丢,不放心的还补上几下,头给丢得远远的。

感谢他们之间的差别极大,完全不用担心认错。

有些尸体上带着毒,但大家都是隔着袍子去搬动,除了少少几个不慎中招,忙活大半夜总算把尸体分开堆好了。

金人认为火葬是神圣的仪式,他们将尸体都放好,没有急着烧,姚远山遣人去问,那个中年人托士兵给姚远山回话。

“之后希望能将我们和这些先离去的灵魂,一同送上路。”

“我也会遵守对你们王爷的诺言,等王爷先来,奉上那样东西。”

姚远山闻言沉默了片刻,摆手让人先将金国的人看守起来。

君留山什么时候能醒来还说不定。

昨夜岑见带着君留山回去了地宫,回去之后就把门关上了,暗卫全守在外面,该送进去的东西没有少,但就是不让别人进去。

只有一个暗卫跟着君留山和岑见进来了。

两个人几乎是拖着君留山进来的,离开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之后,君留山就晃了晃,闭着眼差点栽倒在地。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耳边听什么都像是隔着一个世界,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身体不受他的控制,想要迈开左脚,在意识里他已经走出去了,但实际上他的脚还一动未动。

君留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岑见在惊慌的暗卫中显得十分冷静。

“先扶王爷回去躺下,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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