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将至,临近黄昏的新寺小镇仍然很是热闹。
走南闯北的行商们也在今日络绎不绝的赶到,各自占好地方,人一多自然也就难免起了争执,这不就有两个拖家带口挑着担急急赶来的小贩为了一个位置争吵起来,但这点儿动静很快就被不远处的喧闹掩盖下去。
原来是进镇子大门往右二三十步的一堵石头墙边,正围着一堆人,看到上边的悬赏金额,再有识字的一念,围观的人旋即沸腾了,竟是整整纹银五百两!
但一旁的小贩们早已见怪不怪,围观的人群散去又来一批新的,周而复始,集市上人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人来人往的的街市上,连平日里不常出来见人的大闺女小姑娘们也破天荒的结伴出行,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手持一把纸扇小心的避过那些挑担推车的人,引得不少少女为之侧目。
白衣公子打扮的崔俨霏却视若无睹,自昨日被张大户从王家庄追回来之后,就被那几个青衣护卫给看得死死的再难有脱身机会,毕竟上次她来了那么一出,这几条大汉也是真的怕了,若是自家这二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几个也就用不着回去了,直接抹脖子便是,否则以大小姐的雷霆手段,甚至家人性命也是难保。
被后边几个青衣汉子如影随形般跟着的崔俨霏,自然是连逛街的心情也没了,可为了明日的庙会还得做些准备,她也只能耐下性子隐忍不发。
崔俨霏闷着脸随意在街边的一处小摊前停下,漫不经心的用纸扇拨动着挑了几样女儿家装扮的小玩意,店家虽吃惊这少年公子这般年少便会买这些逗女人开心的东西,但见他身后两个豆蔻年华的婢女虽无十分颜色却也青春养眼,便露出个艳羡的笑来麻利的拿块布包了递了上去,身旁的两个婢女上前一个付银子一个拿东西,一行人又重新混入熙攘的人群之中。
自己这般模样又不能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王家庄,当时情况着急,也来不及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张大户为何要找他麻烦,张大户又是自己表哥的人,那不就是自己表哥要找他麻烦吗?虽用他更好,但再见他岂非便是自己害了他?罢了!实在不行再另寻他人便是。
“赵兄,那缉捕文书你看了吧,五百两啊!”
“动静如此之大,我自然看了”
崔俨霏闷闷的走在路上,忽然听见迎面走过的两个人说什么悬赏令,五百两银子,她顿时把烦恼抛到了脑后,下意识想起那日韩元恺打下马的山贼,忙往后追去,逮着人拿纸扇一拍后背便问:“两位兄台,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悬赏令什么五百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俩人一身长衫打扮,看上去有几分书卷气,想来是读书人。俩人回过身来瞧了崔俨霏一眼,见她衣着华美,身后还跟着仆从婢女,只道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来凑明日庙会的热闹,也不敢怠慢。
其中一个忙说道:“这位公子敢情还不知道啊,今早衙门公人新贴的海捕文书,悬赏五百两银子!一个人的线索便值如此多的银子,还真是闻所未闻,文书上写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那人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的大案。”
另一个也附和道:“还是个不小的官咧,真是颗金脑袋!也不知会落到何人手中,反正我等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撞上了只怕也拿他不住。”
“多谢!”崔俨霏听得双眼一亮,随意朝那两人一拱手边便转身兴冲冲的走去了,她倒要瞧瞧是谁的人头能值那么多银子!
身后的青衣汉子们也不拦她,毕竟只要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便也由得她去。
一行人穿过几条拥挤弯曲的街道才来到地方,远远的崔俨霏就瞧见门边围着一堆人,密不通风的,墙上贴着五六张文书布告。
快步走近,崔俨霏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念道:“案犯杨瑜,前锦衣卫南镇抚司驻陕西都司百户,南直隶人氏,年二十,身长八尺……”
“杨瑜?年二十身长八尺?”来到人群后边,崔俨霏被前边几个大汉挡住,只能瞧到上边一角,只见一张贴在石头墙上的黄纸上写着“缉捕令”三个黑色大字,还有那画像上的上半张脸看着有些眼熟,崔俨霏心头一跳忙踮起了脚尖,这才隐隐瞧见了大半画像。
“是他?”这一看了个大概的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想往前再瞧得清楚些,却被堵得结结实实,崔俨霏不由急叫道,“各位老兄,麻烦让一让!”
可是她这声音与周遭喧闹议论声想必,显得软软绵绵的,人群里还不时有人念着缉捕令上的文字,所以挤在文书前人群根本无动于衷,旁边一个护着她的青衣汉子见了,无奈上前一步扯开一人高声喝道:“给我让开!”
此声如平地惊雷,喧闹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挤在人群外边的人这才一脸愕然的回过头来,瞧见四个五大三粗的青衣汉子,中间还站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心知自己惹不起便慌忙纷纷往左右退开,很快,堵得结结实实的人群就从中间挤出了一个宽阔的位置来。
“真是他!”挡在面前的人群散开,崔俨霏就瞧见了那几张文书,待瞧清了通缉令上完整的画像,她不禁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震惊!
在几张泛黄陈旧的文书旁边,是一张崭新的缉捕令,上边盖了红色的县衙大印,虽然刚才隐隐听了一遍内容,可亲眼见到,崔俨霏的心里还是震撼不已!
只见文书上边白纸黑字的写道:“案犯杨瑜,前锦衣卫南镇抚司驻陕西都司百户,南直隶人氏,年二十,身长八尺,今查明杨瑜此人实为魏阉余孽,知情而报者,赏银百两,擒获拿至官府者,赏银五百两,巩昌府衙,崇祯元年六月。”
“杨瑜?他不是说自己姓韩么?难不成只是两人长得有些相像?还是他又骗了我?一定是了!怪不得他那般的谨慎小心,不让我把他行踪泄露出去,可他并不像坏人啊……”崔俨霏心里不自觉的发起慌来。
又细细的再瞧了遍画像,崔俨霏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听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公子,看你神色,莫非你见过此人?”
崔俨霏慌忙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第一次见到有赏这么多银子的布告,一时有些吃惊罢了,见笑了。”
见他虽瞧着有种贵气想来不是普通大户人家,可到底年少,中年书生也不疑有他更是有意攀谈,便回头指着墙上这几张文书说道:“倒也是,五百两银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闻!不说咱们这地界,就陇西也是第一次听说有悬赏金额如此之高的,你瞧旁边这几个山匪头子,近来大名鼎鼎闹得人心惶惶的黑黄双刹的人头也不过才五十两,可如今只要有这人线索都差不多抵上这些匪首四颗人头了,你说……咦,人呢?”
崔俨霏走在大街上,心中烦闷不已,想要去问问张大户到底怎么一回事,又怕万一不是暴露了韩元恺的行踪,如今又脱不得身独自去寻他,回头瞥了眼,见身后那几个青衣汉子的眼神中满是戒备,看来老路走不通了,崔俨霏只好先沉住了气,漫无目的的在街市上走着。
天色也不早了,在身后的护卫婢女屡次三番的提醒下,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的崔俨霏闷闷的准备往张家走去,不想却突然听见后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崔二公子,这几日玩得可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