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含映醒了,但赖着不肯起。这陌生的屋子里,有些檀香气息。她趴在床头,侧着脑袋,看着窗户格子发呆。出来好多天了,不知道爹娘是不是在生她气,还有....那谁。那天她上楼,偶尔听得父母在房里说话,她娘说:“咱们映儿长大了,很快就可以和阿敏成亲了呢”。“她还小呢,再等两年。”她爹说。“可是,阿敏都二十七啦,还等到什么时候呢,怪可怜的。”。他爹满不在乎道:“哼,他一大男人可怜什么,又没叫他等,我女儿嫁不嫁,那我说了算!”
含映听完,心里一直咯噔咯噔,“啊,为何我要跟哥哥成亲啊?”她虽然知道阿敏不是亲生哥哥,可是一直一起生活,完全当他哥哥,成亲?竟然要成亲?自那后几天,她都不敢再看阿敏,偶尔碰到他,就觉得怪怪的,就连他冲她笑都好像变了味道。由此,她烦透了,终于受不了,偷偷离家出走了。这些年,他们住在鼓兰城,也没回中原,只是听父母提起过中原和大致方向,一时兴起就跑了来,结果跟她娘小时候一样,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到处瞎逛。
“唉。”她叹气,出门在外才知江湖艰难,想回家,又担心回去看到阿敏,关键现在想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因而横竖为难得很。
天又亮了些,听得外面“哼哼哈哈”的声音,她忙起身推了点窗户看,原来是许多人在院子里练武。啊?她这才想起来,都没问独臂老头儿是做什么的,看着人家那些车马,觉得大约是个赶车送货的吧。
“孩子,你起啦?”正好一个年轻妇人进来。
“姨姨。”含映唤了。
昨晚那独臂老头儿,让她称呼自己老梁,她觉得这老头儿挺随和,而且很随意,照他那年纪,该喊他爷爷了。后来跟他回来,见他夫人居然这么年轻,大约比她娘年纪大一点点,只能喊姨姨。如此一对比,喊他老梁就合适了,免得差了辈分。
妇人给她拿了套衣服,“这是我女儿的,你个头儿高瘦些,可能有点小,你将就穿两天,回头给你做新的。”梁路原本没有妻室,私生女董雪香死后,心头难过,不久娶了个小媳妇,到这时已经一儿一女了,都算是中年得子。
含映惊喜,“哦,这么好,还给我做新衣服?谢谢姨姨。”
妇人笑笑,帮着她穿衣服,“我们这儿是个庄子,老爷是做镖行生意的。平日大家都称呼他梁庄主,你也这么叫吧,什么老梁,听着就奇怪,老爷也真是....”
“哦,好。”含映点头。她注意看了看这夫人,白净,脸稍宽,大眼睛,唉,倒也端庄,不过比她娘真是差远了啊,顿时没心思再细看。
收拾妥当,含映也拿着刀出去,跟在那些人后头,找了块空地儿自己练起来。这些人年纪不等,武功好像都不差。她有点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跟着梁老头儿一起做镖行生意,他们的生意应该就是送货!送很宝贝的货!
她练了一会,感觉衣服的确有点小,施展不开,就胡乱甩了甩。
“妹妹!”这时一个少年过来,笑呵呵的,和梁老头儿长得很像,多半是他儿子。“听说你昨天劫我爹爹的镖车啦?”
“啊?”含映蒙,“劫镖车是什么意思?”
少年大笑,“哈哈哈,你真蠢,这都不知道。我爹爹押镖啊,你不是出来打劫么,就是劫镖车嘛。”
含映听他说自己蠢,顿时不乐意,撅起嘴不理他。少年盯着她又笑,“你虽然蠢,还是很好看,比庄子里,哦,不,比整个城里的女孩儿都好看。”
含映转怒为喜,抿了抿嘴,微微笑笑。
“妹妹,你叫含映是吧?那我喊你映妹妹,我叫梁颢,你可叫我颢哥哥。”
“......”含映听到“哥哥”这个称呼头大,而且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谁大呢,“不,我们还是喊名字。你叫我含映,我叫你梁颢!”
“额....那好吧。”梁颢有点扫兴,不过随即又起了别的念头,他挥了挥剑,“妹妹,哦,含映,咱们比比武功如何?”
含映觉着衣服不得劲,“不比!”
梁颢再次受挫,“哦,那,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早饭。”
“行!”含映收了刀。
“哈,好,我们走!”梁颢终于欢喜地领着她往走廊那头去。
含映就这么在梁路的庄子里混日子,这庄子现在也叫“九华庄”,梁路打了招呼,庄上人都对她挺好,主要是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尤其是梁颢,成天带她玩,因为两人喜欢玩上山、爬树、打架,他妹妹梁洁跟不上,就算了。
这庄子周围是山,有湖,风景倒是很好,不过逛几天,横竖就那么片地盘,很快也就腻了。梁颢见她没了兴趣,这天就喊着她还有梁洁一起去城里逛,他觉得女孩子应该喜欢逛街吧。
果然到了城里,含映兴趣盎然,梁洁本来对她抢了哥哥有点意见,但这会一起逛街又好起来。小女孩儿心思就是如此。梁颢倒是很懂事,两个女孩要买什么,就赶紧掏钱,看到含映很开心,他也跟着开心,少年心思就是如此。
可是逛了半天,忽然听得鼓乐声声。一路红彤彤的人马,热热闹闹从街上穿过。“那是做什么?”含映问。
梁洁诧异,“这都不知道,这是人家成亲啦,新郎娶新娘子啦。那前头戴红花,骑白马的就是新郎,后边轿子里的就是新娘。”
“......”含映又头大了,她看着那新郎,忽而想起了阿敏,兀自想象阿敏穿红袍,戴红花,骑白马....啊,疯了。“我们快走吧。”她忽然气鼓鼓的转头跑了。
两兄妹还看的津津有味,各自想象着自己的少男少女心事儿,一回头含映不见了。隐约在前头去了,“那个?”两兄妹忙往人群前头挤过去。因为迎亲队伍不停撒糖,人群越来越拥挤,两人挤着挤着就瞧不着含映了。
含映不知不觉跑出来,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走远了,回头看,唉哟,哪里去找啊。这城里还挺大的,她有点找不着北,按着记忆绕来绕去,终是越走越乱了。她想还是去问问九华庄,没准人家知道怎么走,回去不就行了么。
她走到一铺子前正要问路,忽然听得一阵悠扬的琴声。她有点想娘亲了,循着琴声找去,到了一间很大的茶楼。店里伙计见这么个可人的小姑娘东张西望,忙问话,“小姑娘,你喝茶?”
“我....”含映急中生智,“我找人,我找我娘,我娘弹琴的!”
伙计不知道被她误会了什么,“啊?不会吧....方姑娘有女儿了?这么大?”
“方姑娘?啊,对,我找弹琴的方姑娘!”含映不嫌事大,张嘴就来。
“哦......”伙计一脸惊诧,“那你跟我来吧,不过你得在旁边等着,方姑娘这会正为一位大老爷抚琴呢,你不可叨扰。”
“嗯。”含映乖巧点头。
伙计将她领到回廊处,前边应该是独立雅间了。“你就在这儿等吧。”伙计指着一根墙柱子,“不可再往前了啊。”见含映猛点头,然后放心地走了,又不住回头看。
含映听了一阵,这方姑娘琴艺果然不一般,应该能和她娘亲媲美了吧。她一时来了兴趣,想再看看人家姿貌如何。于是不顾伙计叮嘱,悄悄挪到窗边。窗户纸挺厚实,啥也看不见,为难。她大着胆子,伸出指头舔了舔口水,往最角上一格捅去。
忽然“叮!”的一声,什么东西掷过来,戳穿了窗户纸,她指尖正好扎上去,鲜血流出,“啊!”她痛地叫出来。她来不及反应,忽然屋里一个人冲出来,将她拽住,她试图挣扎,倒是揍了几拳,差点就跑了,不过人家技高一筹,她还是被抓住了。
那人将她拎进屋里,她见得屋里榻上坐着一位什么老爷,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两人,这头才是那弹琴的女子。不过她不能回头,看不见女子。
“老爷!抓住了,是个小丫头!还会点功夫!”拧着她的人说。
那老爷起身过来,背着双手打量她,含映也打量那老爷,给她有点吓住了,这人年纪不太轻,但身材魁梧健壮,满脸威仪,慧眼如炬,仿佛要将她看熔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