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了含映和南仲乙,含映被送到徽州爷爷奶奶处,萧雨绵和南仲乙一起到京都。金儿没有闲下来,就近带了兵马与紫琎的军队作战。连熙挥师南下,一起对付紫金军,他的主要对手就是侯晋了。金儿非常不满这种安排,她确实不喜欢打仗,她觉得一切都交给连熙就好了,反正他想要天下,就该自己打。当然,她也明白,一切都是交易,江山和兵马的交易,权力与战争的交易,她不可避免地在这场混杂的交易中充当一颗棋子,而且这盘棋是她夫君下的。
紫琎确实很狡猾,而且残忍,让她吃了大苦头。不过她身在辽东的姑姑给她派了个助手来。听得侍卫来报,金儿以为是封子吉,忙出帐迎接,一看来人,竟然是沈竹音,立马进去提了两把刀出来。
好一顿求饶,沈竹音才有了解释的机会。得知金儿的确还活着,南夏狄也讲信用,放了她,让她走。但沈竹音一再恳求让她留下,她愿意洗心革面,将功补过,南夏狄也比较欣赏她的才干,于是给她机会,好在她确实表现不错,在辽东立了不少功,南夏狄终于饶了她。这听说金儿在南边打仗,便让她来帮忙,顺便求原谅。
“要是做了坏事,洗心革面就能被原谅,然后快快乐乐重新做人,那被你害得那么惨的人怎么办?”金儿对她的解释不满意,“你要是当时好好将我还给我家人,我怎么会....流落那么久....我的亲人也不会因此痛不欲生,你害人害己,想做点好事就被原谅?”她尤其想到千庭叶因为她死了不知道过得多痛苦就难受。
沈竹音急,想来是真的洗心革面了,“金儿!”说着她竟然打算跪下。
金儿一把将她抬起,“大可不必!”
沈竹音立刻站稳。
金儿看出她其实根本没想跪,自己竟然当真了....
沈竹音道:“我从前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有仁慈,也没有人对我仁慈过,是你放过我,又帮了我,我才懂得人与人也许真的可以有温情。“
“在我舍不得让你烧死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自己原来也可以有温情。”她说着眼里竟有了些泪花。
“那时候你傻傻的了,我又要死了,心头很难过,多后悔,真希望一切重来,我们都好好活着,我或许可以和你做朋友。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你知道吧。”她抹了一把鼻子,“你不经意给我吃了药丸,又救了我一命,我醒来时就发誓,我再也不害你了,再也不害人了。”
金儿瞧她那样子,心头怪怪的,自己从前也坏,也害过人啊,可是竟然也慢慢有了许多同情心,也会杀人的时候舍不得,也不忍心看到流血死亡。人心都会变,如果不原谅她,那又如何原谅自己。
沈竹音见她不吭声,“你如何才能原谅我?我这不是来赎罪了嘛?”
金儿踌躇许久,“那你帮我把这仗打完,我看看吧。”她心想,还是得现实一点,她狡猾,那刚好对付紫琎,不用也是白不用。
沈竹音欣然点头,“我找你不就为这个么。”
惊喜的是,沈竹音一到,出了不少阴险的馊主意,渐渐给紫琎打绝望了。金儿觉得还是这没见过面的姑姑厉害,经她调教后,这坏心眼的人也变得好用起来。
两个多月战斗下来,紫琎这个假的金箫公子最终还是敌不过真金公子。
时至寒冬,最后一战。
风声鹤唳,一骑跛脚马踢踏穿过林子,一英俊非常但狼狈不堪的青年不停抽打马儿,“快啊!你个畜生!”,可怜的马儿前蹄子还不停流血,但不得不驮着背上这个畜生逃命。这青年就是紫琎五皇子了,大军溃败,这是他最后的逃亡。
“臭小子!站住!”金儿骑着快马撵来,这是最后的追捕,不抓到他活人,就不算胜利。
“臭婆娘!”紫琎骂骂咧咧,他瞅前面的路又平整又宽敞,不出几步必定被追上,侧面几步就是山崖,他知道山崖下面是大河。哼,依着掉崖必有奇遇的传闻,此时还不如跳崖!念头一起,他仓皇提了提缰绳改道,不几步翻下马来,跛着腿纵身一跃。
但他飞身下来的一瞬间,心痛无比,因为下边那大河现在没水,光秃秃的大石头等着他。娘的,真是太倒霉了!他最后使了些内力,旋身改了些许落地姿势,“啪!”他还是硬生生摔到了大石头上,一切都模糊了,他知晓自己马上就含恨而终了,心里却什么难忘的事也回忆不出。
很久过后他痛醒,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下半坐着,那剧痛是从腿上传来的,他见那臭婆娘正在扭动他的腿,“臭婆娘,别动我!”。
“啪!——啊!”他被打了一掌,伤处更痛了。
“你最好别动,好心给你治伤,你这骨头都碎啦,不给你弄好,以后就残废啦,没良心的狗东西!”
他不敢再吱声,左右瞧瞧,是在那干河边,身上多处伤被包扎好了,“你行,你厉害,金箫公子!你把我砍成这样,又救我做什么?”他从前假扮人家,战场上见她用了拿刀,才知是真主儿。
金儿没好气,“呸,我巴不得砍死你算了。可是,谁叫你是我们阿敏的哥哥呢,你死了他就没亲人了,会伤心的。”
“阿敏?谁啊?”
“阿敏就是紫琈!你亲弟弟!你个没良心的哥哥!”
“哼!”紫琎歪过头去,“没良心的是他,叫他到我身边不肯,结果偷摸回来,直接抢了皇位....”
金儿知道其实都是他们叫阿敏坐上那位置的,“这不怪他,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为报仇而已,给你们母妃、妹妹报仇!”
他吼道:“我不是在报仇么,要他多管!”
“你愤怒的是什么?是他抢先报了仇,还是他抢先得了皇位?”
“......”
“瞧吧,你根本不在乎报仇,仇人都死了,你应该高兴。但是你生气,你生气的是没得到皇位!”
“是啊!是啊!我气他当了皇帝,而不是我!”他喘着粗气骂,“那个坏东西!他凭什么!”
金儿不说话。
好半天,他自己颓然道,“为什么....我才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父皇愿意将一切都给我,可惜他死得太早。我隐忍十年,密谋十年,我找兵符,我拉军队,我甚至不惜娶侯湘那个泼妇为了得到她哥哥的支持,好不容易翻身而出,可他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一切,我只是拿回父皇原本要留给我的东西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运气不在我这里,现在一切都完了,我的心血和努力都白费了....”
金儿愣了愣,“喂,你有没有可能被你父皇骗了?他真的说一切都给你?”
他即刻瞪大血红的双眼,“那自然,自小父皇就最喜欢我!他做什么都会带着我,他批阅周章也会让我在旁边看。他说‘紫琎,你是朕最得意的皇儿,将来一切都给你好啦!’他就是这样说的!”
金儿一听,想起了逼紫瑛说真心话那茬,“唉,你就是被骗了,紫瑛死时也是这么说的,你们父皇也跟他这样说过。他也以为他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儿,也以为父皇什么都会留给他。你父皇去武当清修时带你去的吧,紫瑛为此很难过,后来还去武当待了几年,才弄明白,你们父皇什么也没留,只是留了无尽谎言和空头承诺给你们,所以回来害死了紫珺,抢了皇位!”
“终究,你们的父皇才是个大骗子啊!他....他可能就是想让你们互相争斗,你们这些傻儿子....”
紫琎惊愕,切齿道:“你胡说!父皇不会!你蒙骗我,你个臭婆娘!”
“哼!我....给你治个屁!”她起身,“让你个倒霉蛋死在这里吧!运气不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是她并没有弃他而去,只是站着若无其事看着他,有点难过,他这么聪明,本该做得更好,却被皇权的谎言掣肘,活得这么辛苦。
过得许久,紫琎也许想通了一点吧,终于说:“是我输了。”
金儿帮他解开了绳子,“你是个皇子,你还有路可以选。目前为止,你还很幸运,你在追杀中活了下来,被人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你还有个爱护你的亲弟弟!”
紫琎十分茫然,也许懂了,也许没有,不再反抗,任由金儿将他俘虏了回去。
此间战事终于结束,第二天金儿就打发沈竹音回南夏狄那儿去了,临走送了她一程。
金儿瞪了蹬双眸,“咱们的恩怨也两清吧,从此再也别欠了。”
沈竹音眯着丹凤眼,“嗯,再也别欠了,还不起....”。
“那祝你前途似锦!”金儿其实有点佩服她,满身男儿气,竟然一心想当将军,能有几个女子做得到呢,反正自己是不愿意,这仗都是被迫打的,想来还是跟夫君快快乐乐过小日子舒服。
沈竹音:“祝你....夫妻恩爱,儿孙满堂....”随后她拍了拍马走了,跑出一段又回望,“美丽的姑娘,有机会一起逛妓院啊!”
“滚!”金儿转头疾驰。
两天后金儿亲自押解紫琎赶往京都,行了三天过商周地界,半夜队伍夜宿时,却突然遭到袭击。几十个人冲了出来。“琎皇子!”为首的带人冲着囚车而来。金儿听得是冯嵩,“来得正好!”,她早料到那老东西会来救,也有防备。不过这场危机以迅雷之势平息,两伙人刚打起来,就冲出第三批人,帮着将冯嵩一伙人给灭了,冯嵩被擒。自然,这第三批人又是千庭叶派来的。
“既然你们主仆情深,就关在一起吧。”金儿将冯嵩和紫琎丢进一个囚笼里。
“臭婆娘!”冯嵩骂了金儿好几句。金儿懂了,紫琎就是被冯嵩教成那样的,他活得舒服全靠这老太监,他运气不好也全怪这老太监,造孽啊!紫琎一路上反而安安静静不说话,想必受打击太大。
又过三日,终于人马都到了京都,刚好得到消息,连熙那边也告捷,侯晋被他亲手斩于剑下。
十二月末,诸事按律清算,金儿等一众将领得到了封赏。连熙反叛在先,平叛在后,功过相抵。凡事皆有代价,自然也有一众人受到了惩罚,且十分狠绝,包括侯晋一家和关联的家族满门抄斩。侯湘和紫琎已经有一个儿子,也没放过。对此紫琎一点意见和惋惜都没有。不过,紫琎和冯嵩借着大赦天下的名义,饶了性命,紫琎被贬为庶民发配到东海边陲。几年叛乱总算结束,天下如那句“七子归,天下安”的预言一般暂时安定下来,举国上下都可以过个好年。
封赏这天,金儿和着一众大人物,大摇大摆从皇宫出来,很是风光。要知道她上一次出入皇宫可是刺杀皇帝,偷偷摸摸进,偷偷摸摸逃,可谓世事难料,风水轮转。她打仗立了大功,按理说应该给她封个什么大将军,但是她知道这些大约是她爹帮着皇帝在拟定,通气拒绝了,她自认是个没志气的,打仗的事儿她是再也不想干了,将军的头衔不如让给别人,因此只要了财物赏赐。
金儿抱着一封大金块喜气洋洋,一出宫门口就瞅见那风姿卓绝的美男子站在一辆豪华马车前。
“夫人宝贝,咱们回家?”千庭叶笑。他这大半年东奔西走,也才忙活完回到京都,第一时间打扮好赶来接爱妻。
“哼!”她还有点气,气他背地里指挥着皇帝给自己安排那么多要命的事儿。但是耐不住他温热的手一牵,乖乖跟着上了马车。瞪了他几眼,唉哟,太好看了,又想起他处处安排人保护自己,没法子气哎,遂投怀送抱给他亲昵。马车摇摇晃晃,他的怀抱温温暖暖,不一会她就睡着了。千庭叶搂着她,瞧她如玉的面庞,听她轻柔的呼吸,这情形一如初次相遇。他哪里会对天下事有兴趣,只是唯有天下安定,才能给她一世繁花似锦。
小梦一程,马车到家。南仲乙官复原职,也安排了新的相府住下,萧雨绵已为国相夫人,封子吉也回来了。南卓自然带着妻儿一起住,江浣君生了一儿一女,现在真正像个家了。千庭家几位男人不打算再回京,依旧定居徽州。金儿和千庭叶也刚回京都,就住在相府。家里现在挺热闹,就差含映还在爷爷奶奶那边,因为千庭老夫人觉得她儿子终于还是成南府上门女婿,不太高兴,将含映扣留了过年。千庭叶是不知道,自己女儿天天拉着他三哥千庭树热情地喊爹爹。
正月一过,皇帝就颁布了重大政令,封连熙为辅政亲王,留驻京都辅佐年少的新皇帝。
不过半年,少年皇帝因身染重疾无法再继位,宣布退位给连亲王。老百姓没有太大异议,全天下都看出来了,先皇这些皇子不怎么中用,个个早逝,连熙正值盛年,龙虎精神,能征善战,勤政爱民,乃天选之子。
八月十五,又中秋。
千庭含映正在和她表弟阿禹打架。阿禹被她扣住脖子,快要一命呜呼。忽然有人喊“映儿!”,她回头愣了愣,“呦?”,立马松开表弟,“哥哥!”,然后猛地奔过去给他一把抱上。四岁半的含映已经长了个子,头发也长了,俨然一位小美人儿,害得阿敏不敢随意亲她了。
阿敏回来了,一家整齐。九月金秋,四人从京都出发,驾着马车,载着行囊,一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