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晏栖没有过多犹豫和怀疑地点了下头。
即将回房时,纪南突然提出要和他互换房间,理由是他被分到的房间他已经翻遍了,想换个房间找找看,晏栖寻思他说得也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梳理完白天的线索,晏栖睁着双眼去看天花板,直到双眼酸痛才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古堡房间的纹路在移动,等他定睛去看,又发现那不过是眼睛干涩带来的错觉。
他于是闭眼沉沉睡去。
——晏栖又做梦了。
这次梦境的地点并不在古堡,而是在一座院子里,他等了不知道多久,一对雍容华贵却满面愁容的夫妻朝他走过来,他听见这对夫妻说话,声音像隔着水似的,扭曲又模糊。
“你一定要用你的性命去保护他……你要叫他哥哥,记住了吗……无论他……我要你拼尽一切、不顾性命地护住他。”
“你要做保护他的规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秘密……你是……被创造的……”
“我们恐怕陪不了他多久了……危险……别让他再去碰那些画了……”
梦里的身体不受晏栖控制,他用力点头。
梦境被水融化了般散去,又转而凝聚起新的场景。晏栖感觉坐在不知何处的台阶上,有谁朝他靠近,他被这人从身后抱住了。
“——哥哥。”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哥哥,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够了。”
晏栖敏锐地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情绪是抗拒的,近乎逃避地弯腰,将头埋在膝盖上,却始终没有推开身后的人。
他此时的情绪和这具身体截然不同,他无比好奇身后人的脸孔,拼命挣扎着想从这具身体里出去,想要看看身后人的模样。
大抵是晏栖的情绪太汹涌,梦里的人将头抬了起来。
晏栖就要看清那张脸了——
“咚咚咚!”
一阵凶猛的敲门声传来,晏栖猛地睁开了眼,身子向前扑去,这一下教他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着火了了!醒醒,里面的人快醒醒,隔壁起火了!”
晏栖匆匆将门打开,熊熊火光一跃而起落进他眼底,他仔细看了下,旋即脸色猛地变了。
起火的房间……是他的。
不,那里现在住的是纪南!纪南呢?!他会不会有事!
“我朋友……我朋友住在那里面!”晏栖慌乱地在走廊上左顾右盼,火势凶猛,几乎整个房间都要燃起来了,到处都是急于灭火的佣人,然而这些人里头却始终没有纪南。
晏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想也不想便加入到救火的队列里,旁边的佣人眼疾手快将他拦了下来。
“小先生!您不能过去,火势汹涌,您会有危险的!”佣人斩钉截铁道:“您绝不能过去!”
两名佣人把心急如焚的
晏栖拦住了。
待到最后一束火苗被扑灭时,佣人方才放松,晏栖焦急地探头去看,始终没在房间里看见他寻了半天的身影。
他还想再往前去,有谁不由分说攥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出了人群。
“纪南?!”晏栖双眼猛地一亮,悬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散去。
纪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里人多嘴杂。
晏栖压低声音喃喃道:“你不在房间里?还好你不在房间里……”
“我没事。”纪南望着眼前人的乌黑的发旋,忽地道:“你很担心我?”
晏栖用力点头,面上是不作伪的担心。
他缓过劲了方才抬头去看纪南,这一看便发现了些许不对。他印象中纪南相貌普通,属于是丢在人群里一眼不会找到的类型,可现在……
明暗的阴影落在他面上,照出了他分明的轮廓和深邃的眼。
晏栖甚至疑心是他看错了。
……他印象中,纪南的相貌是这样的吗?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纪南朝他的方向靠近,被阴影笼罩大半的脸骤然暴露在光下,仍然是丢进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普通,刚才似乎只是晏栖神经高度紧绷下的幻觉。
很快,这丝疑虑便被担心的情绪冲散。晏栖悄声问道:“你去了那里?你的房间着火了你知道吗,要是你在房间里……”
“我知道。”纪南试探着伸了下手,见他没有反抗,在他手心轻轻写下几个字。
随着他书写的动作,晏栖的眸子一点点睁圆了。
——【火是我放的。】
指腹从掌心滑过的感觉痒痒的,晏栖睫毛微颤,强逼自己按捺住了。
纪南又写:【看守太多,丢过一次东西后巡逻的人数也翻了番,不好在晚上行动,所以我想弄出点什么动静把他们都引走,就往房间里放了把火。】
晏栖圆溜溜的瞳孔里满是震惊,显然是被离经叛道的做法惊到了。
纪南收回手,“我翻窗走的时候看到有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了那间房,我着急去找出路便没管他。”
“天哪!”
“这是什么?等等——”
“是人!那是个人,死人了!”
尖叫声骤起,在场的人慌乱地奔逃着,晏栖心头剧震,听见不远处的一名玩家低声喃喃道:“死的是……客人。”
出现尸体的房间就在纪南隔壁。
火势汹涌,最开始起火的房间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相邻的两间房悉数被波及到一点,晏栖现在住的房间在这间房正对面,要不是被走廊隔开,他的房间兴许也会起火。
晏栖的目光落到墙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死得太惨了。
墙边赫然是具尸体,浑身上下都被烧得焦黑,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个人,他似乎是蜷缩着靠在墙边的姿势,需要很认真地看才能辨别出些许人形。
……不对。
佣人灭
火灭得很及时,相邻的房间并没有被烧到多少,只有墙壁和天花板被熏黑了些。
而那具尸体的样子,瞧着像是在焚化炉里待了几个小时。
尸体不在床上,说明起火时他是醒着的,分明醒着,着火点也不在他的房间,他却没有选择从房间里离开,而是蜷缩着躲在了……床脚和墙壁的夹缝中?
“床下好像有东西。”纪南忽然道。
两名胆大的佣人自发走进房间,协力将房间内烧毁大半的床移开,弯身从从床底拖出什么东西。
——是画框。
晏栖一晚上接二连三受到惊吓,饶是他早有准备,看清画框里的画时也还是止不住小腿哆嗦,恐慌弥漫在他心头,他的指尖在空气中摸索着,下意识将身旁纪南的手抓住了。
这幅画框干干净净,和火灾现场格格不入,甚至连灰烬都未曾沾染。被框在里头的画纸上——赫然是个人在伸手拥抱着什么。
晏栖想起方才那具尸体的姿势,那尸体看上去……
不是不想逃。
更像是……有谁从墙里伸出双手,将他死死抱住了。
女佣的传说是真的,这幅名为拥抱的画真的被诅咒过。
晏栖头脑里的弦骤然绷紧了,他死死盯着羊绒地毯上那副“被诅咒的魔画”。
“这幅画就是被弄丢的那幅,纪南……”
尸体和诡异的画被赤/裸/裸摆在众人面前,有胆子小的受不住了,尖叫一声,疯狂嚷嚷着让佣人把画丢开。
晏栖旁边的玩家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的恐惧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深,害怕得近乎不正常。
纪南察觉到这一点,轻轻拍了下晏栖手背,示意他去看。
纪南问:“杜闯,你怎么这么害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被点到名的玩家先是浑身猛地一颤,旋即狼狈地抬起头,目光却没有落到纪南身上,而是越过纪南,落到了晏栖身上。
“这幅画、这幅画……我明明看见它被放进了……”
“你的房间啊。”
……什么?
晏栖瞳孔骤然放大,脑子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断掉了。
杜闯双眼中满是惊恐,喃喃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亲眼看见死掉的人拿着丢失的画进了你的房间,刚才你和纪南换了房间,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发现了这一点,想要骗个白痴来帮你顶掉危险,可你们两个竟然都没有事……”
杜闯说第一句话时,其余玩家便默契地闭了嘴,偌大的走廊寂静到只能听见重叠起伏的呼吸声。
杜闯的话没说完,晏栖却已经猜到他后面想说什么了。
他没有死,和他换了房间的人都没有死。
——拿画想陷害他的人反而死于非命。
晏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恐慌,明里暗里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像细密的蛛网将他黏住,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窒息感。微凉的夜风穿过走廊上大开的窗,顺着他的领口钻了进去,这点微末的凉意骤然席卷全身。
看向他的目光里悉数是怀疑,晏栖知道这些玩家在怀疑什么,他们怀疑他已经不是人了……
让他恐慌的是,那幅画原本竟是被人偷放进他的房间里的。
“换房间是我提出的,和他无关。”
晏栖冰凉的双手骤然被人反握住,他耳畔,纪南的声音温凉如水,却是那么有力量感。
“房间里的画框我发现了,但我不喜欢这幅画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所以把它还给送过来的人了,有问题吗?”
“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纪南的掌心是温温的,渐渐捂热了晏栖冰凉的双手。纪南话音落下后,走廊上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玩家各怀鬼胎地沉默着,——至于那些佣人npc,他们从一开始便是沉默着的,像只有固定程序才会被触发的玩偶一般。
“——够了。”
“火被扑灭,各位客人再聚集在走廊上似乎不太妥当。”
低沉的嗓音穿过人群,语速不紧不慢,但熟悉的嗓音却让在场的人不敢不听。
——不知何时赶过来的管家微抬着头,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人群,最终落到晏栖发白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