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尴情香炉山

数日后,贵州总兵李昂派遣副将严传斌率二万官兵到达金州,安贵荣清理了金州各县的零星暴动后,率军与严传斌汇合把香炉山周围的群山团团围起,各个出入口及可能有翻越的山脊都派了重兵把守,香炉山的叛军进出无门,孤立无援,像是瓮中之鳖。王木组织了金州各县的知县和衙役向各地的少数民族民众公告了韦继志的阴谋和罪行,基本安息了州内苗民的反抗情绪。

官军在离香炉山两里地的万潮村设立临时指挥所,清晨,安贵荣和严传斌众将士召开军事会议。

“安大人,现在叛军已经被围,插翅难飞,我们近日就发起总攻,活捉韦继志。”严传斌胸有成竹,想着急回去邀功。

“严将军,香炉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个口子可以进去,而且也都是山间小道,两边都有暗哨,易守难攻,贸然发起攻击,怕伤亡过大呀。”安贵荣道。

“我们四万的正规军,还怕他们一万的乌合之众?”

“香炉山只有炉嘴口一个道,此道很窄,只能容两人或者一匹马同时进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峭壁上也都设叛军的哨点,只要有人进道,完全一览无遗,上面一落下滚石,将士们将无处可藏躲,我们哪怕再多的军队也是有去无回呀。”

“安大人不必担忧,我在来之前研究过当年围剿韦同烈的资料,我带了几门火炮,我们先用火炮不断的往里面轰,先轰死他们一部分人,把炉口上的哨点轰下来,大军趁着火炮往里轰的时机强行冲关,定能一举拿下香炉山。当年李震集将军就是用此法剿灭了香炉山的。”严传斌信心满满的道。

“万万不可呀,严将军,叛军中绝大部分的苗民都是被韦继志蒙蔽和蛊惑的,并不是真正的造反,火铳连轰的话,会伤及那些无辜苗民的。”王阳明听后着急的道。

“不管是被蒙蔽的还是蛊惑的,都已经造反了,还是无辜的吗?既然他们上了香炉山就是死有余辜。”严传斌道。

“严将军,苗民原本并无反意,只是那么多亲人被抓去矿场做劳力又被不明不白的杀害,因为不明真相被韦继志利用了,最近我们把真相告知各县的苗民后,基本上的苗民都已经被安抚下来了。”王木慌忙解释道。

“两军对垒,最忌对敌人仁慈,既然他们选择了造反,不管是无意的还是蓄谋已久的,死亡就是代价,就算他们没有被轰死,大军破关后如果不投降也会被就地正法。不用火炮轰,难道我要用官军的巨大伤亡来换那些造反苗民的性命吗?”严传斌道。

“严将军,他们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是因为被蒙蔽和蛊惑才造反的,大军既然已经围困了香炉山,他们也无法再出去作乱了,我们只要假以时日,把真相传递到里面,让众苗民知道,并且请他们的亲人在外面喊话,只要放下武器,一律不追究;时间一长,里面的叛军自然就会分化,军心动摇。如果被火炮轰过后,那些苗民见官军如此痛下杀手,哪怕以后知道了真相,也会把官军视为死敌了,绝不投降了。”王阳明道。

“不投降就该杀,要杀到他们屈服为止,镇压蛮夷就要用非常手段。”严传斌看了看王木,又看了看这书生打扮的王阳明道:“你是何人?”

“在下龙场驿王守仁,刚才言辞过激,请严将军恕罪。”王阳明马上解释道。

“你就是那个开书院的王守仁呀?书生就是书生,书生意气害死人呀,我们这是在剿匪,不是在教书育人、传道授业,难道要我四万大军耗在这里跟叛军讲道理?”严传斌道,王阳明在贵州开学讲课的事已经传遍整个西南地区,严传斌自然也是有听说过的,但王阳明替布依族解围及帮水族解除危机的事情并不知晓。

“严将军,先生讲得也不无道理,我们是否可以先做尝试,如果叛军还是执迷不悟的话,再痛下杀手?”安贵荣深知王阳明的厉害,见严传斌如此刻薄的对王阳明,马上出来打圆场,另则自己是彝族的,与苗族等西南各少数民族也都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想痛下杀手。

“安大人,他是教书先生,是书呆子,难道你也糊涂吗?”严传斌接着道:“围而不攻,不仅会削弱官军的士气,反而会助涨了叛军的士气;再者,这香炉山不像是金州城,是个孤城;这香炉山里面方圆几公里有水、有地,叛军在里面完全可以亦战亦农,就像韦同烈一样,而我们四万大军开销每天都不能少,时间一长要消耗朝廷多少银子啊?”

“可这苗民......”王木正要再为苗民求情。严传斌抢着道:“不用多说了,打战就是要死人的,叛乱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按我说的做,多门火炮连续向香炉山轰三天,第四天发起总攻,一举拿下香炉山。”

王阳明见大局基本已定,心想毕竟平叛是朝廷军队的职责,自己一个小小的驿丞,只有安贵荣水西军的时候,自己还可以提提建议,现在贵州总兵的军队也一起来了,自己也不便多参与。

中午时分,王阳明来到安贵荣的军营向安贵荣和王木告别:“安大人,王大人,现在叛军已经被围困于山中,已无外出作乱的机会,有朝廷大军在,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在下就先回龙场驿站了。”

“先生。”安贵荣和王木同时起身道。

“先生要是离开了,我们就失去主心骨了,先生可否再多留几日,等攻下香炉山再走?”王木急道。

“王大人不必担忧,叛军被围,已经无力再兴风作浪,朝廷四万大军攻下香炉山定然不成问题,届时还望王大人多为苗民们求情。”王阳明心里还是担忧那些无辜的苗民。

“大恩不言谢,先生救了小女,贵荣铭刻在心,贵荣的无奈还望先生理解,日后多有叨扰先生之处,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安贵荣理解王阳明的心思,自己也只是个先锋,真正的指挥权还是在严传斌手上,只能无奈的辞别王阳明。

“安大人客气了,日后如有用到在下的,请尽管传话在下。”王阳明道。

“先生要走吗?”安浩青腿的还绷着带子,一瘸一瘸的走进来,接着道:“我送送先生。”

“安姑娘,你的腿伤还没好,就不劳相送了。”王阳明道。

“送一下吧,青儿骑着马送一下先生。”安贵荣看出女儿的心思。

士兵牵来两匹马,王阳明和安浩青都上马,慢慢的走出军营,向山外走去。两人默默无语慢慢的走了几里地,安浩青红着脸斜眼偷偷的瞟了一眼王阳明,只见王阳明低着头一直在沉思什么。

“先生,你在想什么呢?”安浩青羞娇的问道。

“啊。”王阳明回过神来道:“我在想一些未解开的谜团。”

“什么谜团?”

“原本我们是追查水族孩子的失踪才跟踪到国师炼药,再通过国师才跟踪到这矿场,接着就发生了苗民矿工被杀,韦继志煽动苗民起义等一系列事情的,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让我想不通呢。”

“有哪些事情?”

“比如国师为什么要炼药?为谁而炼药?这矿场炼出的黄金是给缅甸的,韦继志跟国师又是什么关系?国师的卫队为什么会为韦继志所用?那为国师和韦继志提供方便的黑衣蒙面人又是谁?”

“嗯,这些可能只有抓到韦继志才能解开了。”

“哎,这韦继志真是个祸害,私通外敌,造反作乱,还要那么多的苗民跟着他陪葬。”

“先生,你真善良,以前的布依族也好,现在的苗民跟你都无亲无故,还处处为难你,你却以怨报德,还处处为他们着想。”

“其实,不管是何民族的百姓,大多都是淳朴、厚道之人,也有些许人会有些瑕疵,但只要能吃得饱饭,断然是不会走造反的绝路;可如果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样的朝廷又有谁会拥护呢?造反又有何错?太祖当年不就是因为吃不饱饭而起兵的吗?”

“现今大明内忧外患,朝廷乌烟瘴气,老百姓的生活还是苦呀。”

“其实,皇上和朝廷也都是想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只是一些朝中奸人和地方的官员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一些违背朝廷律例,违背人心天良而坑害百姓的事,弄得当地民不聊生。”

“是呀,希望朝廷能够多出先生这样的官员就好了,那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安姑娘过奖了,守仁只是一介书生,只会讲学,并不懂治理。”

“我觉得现今天子并非明君,先生文武双全,实乃旷世奇才,居然被发配于边疆做驿丞,简直就是遗珠弃璧,糟践人才。”

“安姑娘言过了,我朝人才济济,多如牛毛,现今天子年幼只是被刘瑾蒙蔽而已,他日长大亲政,定能大展宏图。”

“那先生以后还要回中原吗?”安浩青柔情的望着王阳明道。

“他日朝廷若有所需,自然是要回中原的;若无所需,那我便在这龙场驿站终老了。”

“那我还是希望朝廷无所需吧。”安浩青低着头轻轻的自语道,心想这刘瑾虽然坏事做绝,厌恶至极,但也是他把先生发配到这里来的,自己才会遇到先生。一时间对刘瑾的憎恶之意减少了很多。

“安姑娘,你说什么呢?”王阳明没听清问道。

“哦,没什么?”安浩青红着脸抬起头。

“安姑娘,送的太远了,这都快到思州地界了。”两人不知不觉的就走了十几里地。

“哦,那先生多保重。”安浩青这才回过神来。

“安姑娘也多保重,在下告辞。”说完,王阳明驾着马快速而去。

安浩青看着王阳明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迟迟没有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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