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 怜父

“阿珂!”

鹿鸣涧轻抚着唐珂劲瘦有力的脊梁骨。早就猜到唐珂是背了某种弥天大债,但瞧她不爱说起,鹿鸣涧还以为是关涉唐珂自己的什么私事,却原来是替她老爹还债,还是因为这种糟心事,登时对好友心疼不已。

“你说的这个‘逍遥芙蓉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居然都没听过。”鹿鸣涧斟酌着道,“像是以前黑市坊间流传的那些个禁药,会让人上瘾……但这类东西,一来质量不易衡量,二来不好把控价格,连好多黑市都禁止贩卖了。”

“是会让人产生药物依赖,但远不是你说的上瘾这么简单,根本就是要命。”唐珂脸色不豫,语气自嘲道,“黑市不让明面上卖,自有人开辟私下的渠道,哪怕是单对单的交易——我不就一直在买?”

“你试过让伯父戒这个药么?”

“怎么可能没试过。先后试过三次,一次比一次吓人。他还没去北地时,就试过两次,都不行。”

唐珂拢了拢鬓发,长叹道:

“最后一次是两年前。

“他已经在流放地,没有途径拿药,都是我买了给他寄送,再另外塞些银子给他的工头和同住工友之类的人,帮忙打点。

“我恨他又写信催我要药,狠下心来,就是不给他送,结果老头居然也没再写信,死皮赖脸地催我。

“好久没信儿,我反倒慌了。我千里迢迢跑去北地看,没在工地找到他人,那朝廷看守犯人的工头和我说,我爹身体太差,没有啥子劳动能力了,按照律令,没恢复好之前可以不做工,居然还让我赶紧去看看我爹。

“……我都不敢相信。我老汉儿从前那般能干,如今到底什么田地了,连朝廷的扒皮黑心工头都怜悯他?

“我去到工头给我指的,我爹那所谓的屋里。四面漏风。我爹裹了个破絮被子,缩在炕上,那漏在外面的头脸两颊深陷、眼窝青黑,要不是我最熟悉的老头子,我都不敢认他了。

“老头死死闭着眼。我叫他,他也没醒。

“我掀开那破被,一股子酸臭熏得我想吐,不知道他多久没洗过身子了,肤色又青又黄,瘦得皮包骨头,早年精壮的身子骨儿是一点模样都看不出了,简直没个人样子。

“那一刻,我都唬得以为他死了。”

唐珂说着说着,声音有了几分湿意,鹿鸣涧也听得不忍。

平时惯于伪装成各种身份,唐珂的官话讲得极为标准,丝毫听不出地方口音来。只有在鹿鸣涧这种她很信任的人面前,还要像刚才这种极为激动而不够克制时,唐珂口中才蹦出几个西南方言的用语,透出一丝她幼时曾在蜀中生活的痕迹。

唐珂吸了口气,继续道:“然后我发现,老头的手脚,都被两指粗的麻绳紧紧捆着,动弹不得,一只脚踝上还栓了个铁索,另一头在屋外的柱上。一瞬间,我恨不得把工地上的监工、整个流放之地的活人、朝廷、所有人,全杀了。”

“……”鹿鸣涧不敢想象,要是章敛或者章放被这样虐待,自己得怎么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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