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宫女在屋外候着,心里却一直犯嘀咕。

谢丞相说顾姑娘的发髻乱了,可他没放任何人进去帮忙。

她那发髻,可不像是大男人能梳得来的。

她候了一会儿,没忍住问道:“谢大人,可需要奴婢为姑娘梳妆?”

顾清影这才想起屋外还站着人,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羞愤不已地低声骂了句:“混蛋。”

谢随早已变为平日里君子端方的冷肃模样,推开门,问道:“顾姑娘方才那个发髻,你会梳吗?”

“会。”

他颔首,“那你进来。梳完发,再重新替她上一遍妆。”

混蛋……

顾清影越想越生气,在心里又骂了几句。

她幽怨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发髻凌乱不堪,口脂还都被蹭掉了,衣领也因她方才的挣动而添了好几道皱褶。

叫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宫女的确一看就明白,但她平时伺候的是娘娘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在心里暗想,谢丞相原来这么等不及么?不仅是还没成婚,他们这还是在宫里呢……

没想到看起来冷若冰霜、清心寡欲的谢丞相,背地里如此……

她这一惊异,手上的动作就抖了抖,将胭脂盒摔在了桌上。

“姑娘恕罪,丞相恕罪!奴婢不小心……”

“无妨,你继续就是了。”顾清影为了让她宽心,将语调放得很轻柔,但心里难堪极了。

想到这一切拜谁所赐,她在心里往谢随身上狠狠戳了几刀。

宫宴的席位排布有诸般讲究,入席时也要依长幼贵贱亲疏远近的顺序,十分复杂。

所幸顾清影跟着谢随,不用枯等半天,也不必晕头转向,只管走在前头。

“谢大人方才哪儿去了,真是让人好等。”萧清迎上来,见顾清影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粉红,不禁打趣道,“谢丞相不会欺负顾姑娘吧?”

顾清影才被教育完,脑子正灵光,于是含情脉脉又带着几分娇羞,抬眼去瞧谢随。

只是做完这一套,她深感不齿,恨不能伸出手来把自己掐死。

但又不得不接着演下去,道:“小侯爷说笑了,子渊他不是那种人。”

萧清听完一愣,暗自称奇。

子渊怎么就不是那种人了??

想必是他对顾姑娘太好,以至于她根本没见过他的另一副面孔。

等皇贵妃来时,众人争先恐后地把礼物献上,什么双面绣的屏风、翡翠莲花灯、和田玉花瓶,甚至还有一把黄杨木做的琴,看得顾清影眼花缭乱。

顾清影只带了一幅画来。

别人都是从天南海北搜集了各种珍奇玩意,如果和他们比贵重,即使她倾尽财力,也只能落下乘。

而她也总不能回回都靠谢随帮她备礼。

她忐忑着把画呈了上去,皇贵妃当场便把画卷打开了,夸道:“顾妹妹真是才貌双绝,这和宫里的画师画的,有什么分别?”

其他后妃也交相称赞起来:

“这画法真是别具一格,枝头的喜鹊也是惟妙惟肖。”

“花好月圆啊,真是好意头,顾妹妹一看就是用心了。”

“和这画比起来,我们送的都俗套了。”

顾清影在心里叹气。

她们连看都没有细看,就夸得天花乱坠,其实这画还是沾了谢随的光吧。

还有那一声声的“顾妹妹”,她哪里敢应……

谢随一直在暗中为太子助力,而皇贵妃又是太子生母,自然对谢随敬重有加。

因此,皇贵妃见她一脸局促迷茫,也没见怪,反而友善道:“顾妹妹虽是第一次进宫,但也别见外,就当回自己家一样。”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像回自己家一样”,皇贵妃安排好众人,便带着她去附近闲逛了。

顾清影受宠若惊,不免惶恐:“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宴,怎么好意思让娘娘带我来散步……”

两人转过回廊,到了一个幽静的湖心亭。

皇贵妃屏退了宫婢,开口道:“皇上最忌讳储君与臣子结党,本宫想给你们送份体面的贺礼,都不能明目张胆。”

“本宫知道,如今顾家在京中炙手可热,什么礼物都不缺。本宫实在不知送什么好了,就给妹妹买了几间京城的铺子和田宅。”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盒内是好几张房契和地契,又掀开锦盒的隔层,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西苑国进贡的灵药,说是吃了能固发养颜,也一同赠予妹妹。”

顾清影吓得连礼仪都不顾了,手忙脚乱地把锦盒推回去:“娘娘,这礼物太贵重了,民女不能收。”

“别说玩笑话了,契书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就算收回来,也给不了旁人。”皇贵妃将锦盒塞给了她,笑道,“收着吧,妹妹是有大福气的人,这都不算什么。”

回到席间时,顾清影百感交集。

跟着谢随能尝到的一点点甜头、他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恩惠,对寻常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福分。

她怕自己习惯了这一切,日后从枝头摔下去,会摔得很惨。

桌案上摆了整整三层糕点,为了照顾众人口味,甜咸皆有。

顾清影心不在焉地捻了一块,还没品出什么味儿,就已经和着茶水咽了下去。

“姐姐。”一道怯懦的声音传来。

顾清影循着声音低下头,见一个小男孩藕段一般的白胖小手扯着她的裙摆,央求道:“姐姐,我的风筝断在御花园里了,你能陪我捡回来吗?我一个人不敢去。”

“可我也不识路……”方才皇贵妃倒是教了她一些,可她太紧张,一点也没记住。

小孩摇了摇她的手臂:“很近的,我认得路,我只是够不着风筝。”

顾清影环顾四周,没见到有得闲的宫人,只好答应了下来。

被小孩拉着进了御花园时,她忍不住唠叨了句:“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去放风筝,不怕爹娘担心?”

宴会过半,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小雨。

皇贵妃只好叫人将搭好的戏台撤了,只留了演奏羯鼓的乐师。

一妃子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湖心亭赏景?雨打芭蕉,别有一番意趣。”

谢随看着渐渐大起来的雨幕,皱了眉,“她人呢?”

宋辰道:“有几位姑娘喂鲤鱼去了,顾姑娘不习惯呆在这里,兴许和她们一起去了吧。大人不必担心,宫人们都带着伞的,不会让顾姑娘淋着。”

谢随还是执意告辞离开。

“宫里能出什么事?谢大人未免把人看得太紧。”萧清调侃道。

皇贵妃心中了然,笑着给谢随圆场,“丞相公务繁忙,既然有事,便走吧。”

谢随沉声道:“请娘娘恕罪。”

他肯来露个脸,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他还是站在太子这边的,这就够了。

皇贵妃本就无意强留,但见谢随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和其他后妃们揶揄,“看看人家,多蜜里调油啊,哪里是我们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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