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二丫,接着是杨庄头,最后庄子上所有的佃户,全都发现李妈妈不见了。
沈小楼轻描淡写,“哦,李妈妈呀,她不听话,掉下山崖摔死了,这会儿尸骨恐怕都进了野兽的肚子。”
众人噤若寒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这一刻他们再次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是多么可怕。
李妈妈,对他们来说曾经是多么耀武扬威了不起的人物,姑娘说弄死就弄死,跟杀鸡一般容易,可怕,太可怕了!
众人头垂得低低的,两股战战。
杨庄头一看,这样不行啊,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刁奴犯了大错,姑娘宽宏大量从轻发落,她不思悔过,还妄图生事,落得如此下场实属活该!”
杨庄头是个能干人,自打受到重用他说话行事就特别注意,暗自以大户人家管事的标准要求自己,在孙府还曾偷偷跟孙管家学,现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着实不容易。“对,活该,她活该!”其他人七嘴八舌附和。
“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我就放心了。”沈小楼面无表情,目光漫不经心地滑过,,我喜欢听话的人!姑娘吃肉,总会让你们喝上肉汤!”
“是,是,方圆几百里再也没有比姑娘心肠更善的主家了。”
“对,跟着姑娘,小人全家都安心。”
“小人什么都听姑娘的。”
……
有一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表态。说话的时候,别看喊得响,声音却是飘的。不说不行啊,别人都说就你不说,不就显出来了吗?是不是对姑娘心存不满?
从大院子出来,众人一摸后背,冷汗都吓出来了。
天老爷啊,姑娘太吓人了!巴掌大的小脸,人也瘦巴巴的,脸一沉他们就从心底里打怵,也是奇怪了。不过以后对姑娘可不敢不恭敬。
再说沈小楼,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事情都没有。少个碍眼的杵在跟前,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她想起隔壁庄子上的书生,眼神闪了闪。
当沈小楼再去看隔壁庄子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好似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书生,这么勤奋呀!”连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书生自书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你又病了?”年纪轻轻就成天生病,可不是长寿的征兆,“就没请大夫好好看看?”
沈小楼摇摇头,“没病,就是……唉!”
她语焉不详,还故意叹气,果然引起了书生的注意,关切地问她,“遇到难事了?”
沈小楼摇头。
书生又猜,“心情不好?”
沈小楼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索性往桌子上一趴,长吁短叹。
她这副样子让书生非常不习惯,转过身正对着她,“在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沈小楼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李妈妈,你知道李妈妈吧?她是我的奶嬷嬷,她,唉……”又叹了一口气,好似难以启口似的,“她,跟章管事差不多,你知道吧?”
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书生却听明白了。她的奶嬷嬷跟章管事差不多,岂不就是说这个李妈妈也是个不好的?一个小姑娘遇到恶奴确实很为难。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待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要跑呢?她摔下去了,那么高的山崖,我没想她死的,真的,我不是故意,我,我……”她难过的把头埋进手臂,肩膀一耸一耸的。
书生听懂了:这个李妈妈不安分,又干了什么背主的事,还被抓住了。于是她就跑了,慌不择路摔下山崖,人死了……
沈姑娘亲眼目睹自己的奶嬷嬷摔死,姑娘家胆子本来就是小,她又是个心软的,该得多伤心啊!
沈姑娘太不容易了!
书生满眼同情,他想要安慰她,手伸到半空,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慌忙收回去了。
“节哀。”干巴巴的两个字说出口忽又觉得不妥,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姑娘呀!此刻他发现自己太不善言辞了。
书生很是沮丧,看着趴在桌上无声哭泣的姑娘,小小的一团,太可怜了!他不由心软了,脱口而出,“沈姑娘,在下读书给你听吧!”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他不会劝人,但他书读得很好的,夫子时常夸他。
“好呀!”沈小楼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亮的,正期待地望着他,一点伤心痕迹都没有。
咦,沈姑娘不是难过得落泪了吗?怎么……不等他想明白,沈小楼低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你是清贵的读书公子,而我只是个乡下丫头,怎么会……是我太不自量力高攀了。”她嘴边噙着苦笑,眼睫低垂,神情黯然,“我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要不然李妈妈也不会……”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噎。
“不,不,沈姑娘你别哭呀,你误会在下的意思了。”书生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劝说着,“沈姑娘心地善良,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呢,要说高攀那也是在下高攀,在下绝对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他的眼神无比真诚。
“那,你还愿意读书给我听吗?”沈小楼抬起眸子,看过来的眼神小心翼翼。
“当然愿意!”书生如释重负,只要能哄得她不再伤心,别说只是读书了,再难的事他也愿意做。
书生拿起之前看的书读了起来,沈小楼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书生读了什么她不知道,就觉得他读书的样子太好看了,像一幅意境深远的古画。
“哇呜,书生你书读得真好!”沈小楼由衷发出感叹。
如此直白的赞美,书生的声音顿了一下,脸颊不可控制地热了。
“书生你好有才华!”
“书生你的声音太好听了!”
“也不知我将来的相公是什么模样,要是能像书生你一样就好了。”
沈小楼一声声地夸赞,她紧盯着他,像个痴汉。哪怕垂着眸子,书生也能感到她灼热的视线,他嘴巴机械地动着,心思早就乱了,耳朵尖也红了一片。
好纯情的小书生啊,太好欺负了,不枉她费这一番心思。
沈小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