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事不过三

“那个弹琵琶的歌伎不是泠音阁徐娘子吗?”女眷这边,有擅长音律的认出了那弹琵琶的女子。

时下民风开放,那泠音阁乃是正经的教坊,士族人家若有大宴,也会请教坊中的歌伎舞伎来助兴。而因为虞家若有宴席,用的都是自家养的乐师们,是以甚少请外人前来。

另一个夫人微微颔首,道:“能将《临江仙》弹的这般好的,也就只有徐娘子了。”

《临江仙》乃是徐娘子最擅长的曲子,当因曲调哀凉,并不适合在这样的日子弹奏。是以,当虞玦点名要徐娘子弹奏拿手的曲子的时候,虞长风有些犹豫,却无法拒绝虞玦那双湿漉漉的杏眼,一脸期盼的盯着他看的样子……

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正好,在那艳阳下听那琵琶声如珠玉,跳跃流泻,不可言说的惬意。

但是,在众人之间,唯独秦氏却隐隐有一种不安预感,这样熟悉的琵琶声……

虞玦在与崔语凝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未曾从秦氏的身上离开过。她注意到,秦氏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云氏在和她说着话,但是很显然秦氏十分心不在焉,在随意应付着。

虞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究竟是怎样的的隐秘,让她仅仅是听到琵琶声,就如此的坐立不安?

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是虞玦知道,今日让虞长风请徐娘子前来虞家,这一步棋,她赌对了!

一曲终了,虞玦忽而问道:“二婶母,您可是身体不适?”

众人顺着虞玦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秦氏一脸煞白,在那锦衣华服的衬托下,本是清丽的面容,竟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忽而有些头疼,想来应该是这园子里的寒风吹的。”秦氏说着,声音有些嘶哑。

众人看着此时冬日艳阳,虽这镜园临水而建,但四面都围着挡风的轻纱,并不觉得寒冷。

虞玦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二婶母是听这琵琶声,心有所感念,才流露出如此戚然之色呢……”

秦氏闻言,心中一惊,目光瞬间变得晦暗,看向虞玦。

虞玦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徐娘子这一曲《临江仙》所述极尽缠绵相思之意,闻者无不动容。二婶母亦擅长琵琶音律,听闻此曲,心有感念之情,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虞玦的话,面带疑色的众人顿时了然,纷纷称赞道:想不到二夫人不仅知书达理,就连音律都十分擅长,果真是蕙质兰心。

唯独秦氏脸色沉沉,她会琵琶之事知道的人甚少,虞玦从何处得知?

虞玦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秦氏,目光清湛,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曲《临江仙》不仅是曲子好,就连词也是填的极好的……‘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想来这徐娘子,也是深情之人啊。”痴迷于诗词的崔语凝没看出虞玦和秦氏之间的风波暗涌,只当虞玦在夸赞徐娘子,便也点头应和道。

虞玦嘴角弯了弯,笑道:“既然崔家姐姐喜欢,不如让徐娘子上前来谢礼……”

“不必了!”秦氏打断了虞玦的话道,因为声音比较急,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毕竟在这些世家夫人的印象中,秦氏素来都是从容大方的。

秦氏捏着手中的帕子,稳住了心神道:“听闻那徐娘子心性高傲,轻易不出泠音阁。你今日生辰,能请得她前来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何必再勉强人家。”

一旁云氏闻言,脸色微沉,不悦道:“你自作主张请一个教坊女子来虞家也就罢了,何必再丢人现眼。”

虞家自恃清贵,从不与教坊之人有所来往。但是云氏这一骂,将其它的世家连带着也骂进来了。

毕竟如今风气开放,世家宴席上以教坊女子助兴为荣,哪家没请过教坊女子。

“虞夫人此言差矣,那徐娘子虽是教坊女子,却也是礼数周全之人。既然她来了虞家,若不请她到宴席上一坐,岂不是有失主家礼仪。”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来看不惯云氏的崔夫人梅氏。

见崔夫人都开了口,云氏若是再拒绝,就真的将这些世家夫人彻底得罪了,阴沉着脸色,道:“崔夫人言之有理。”

云氏冷着眼,瞪了虞玦一眼,方才吩咐道:“琼枝,去请徐娘子过来吧。”

不久之后,琼枝引着一位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出现在宴席前。

却见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袭素衣如雪,眉目如画,是个长相极其美丽的女子。但神情极为的清冷,并无教坊女子玲珑殷勤的笑。

“锦月见过众位夫人、小姐……”那道声音不同于一般歌姬的柔媚,声音清冷,宛若冰玉相扣。

身为此次宴席主人的云氏,冷哼了一声没开口。对于这样一位被虞玦请来的客人,云氏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虞玦脸上神情不变,笑道,“起来吧。”

素来在人前很少言语的虞家四小姐,却对一个初次见面的教坊女子十分热络,道:“你的琵琶不仅弹的好,词也填的好,不知是何人所作?”

见虞玦对一个教坊女子表现出不同于寻常的兴趣,虞诗薇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不由多看了抱着琵琶的徐娘子几眼。

却见她一袭白衣,模样长的不错,只是神情过于清冷了。

只是此时,不知为何,这位徐娘子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一滴滴汗缓缓地从脸上滑下,连粉妆都几乎被弄花了。

虽如今正是午后,冬日艳阳,但此时镜园临水,又有水风徐来,并不觉得十分炎热。而却见徐锦月,抱着琵琶的手微微在颤抖着。

虞诗薇只当是教坊女子,见识不多,所以才如此紧张呢。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嘴角微微的弯了弯。果然是虞玦请来的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是,徐锦月虽说是虞玦请来的人,虞玦同她在说话,她只知抱着琵琶僵着身子站在那,没有搭理虞玦。

见虞玦被一个教坊女子如此轻视,虞诗薇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看那徐娘子越发的顺眼了,假意夸赞道:“徐娘子的琵琶果然名不虚传,假以时日,堪称高手。”

一席话惊醒了徐锦月,连忙抱着琵琶道:“锦月不敢当。锦月学艺不精,再怎么强,强不过我师父去,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高手。”

虞玦不动声色的看了秦氏一眼,却见她端坐在那,不动如山。

虞玦将目光重新落在徐锦月的身上,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原来如此,不知你师承于何人?”

徐锦月抱着琵琶,缓缓道:“家师名为叶眉弯。乃是广陵豫音苑的琴师,不知在坐的,可有听说她的名字?”

叶眉弯……这个名字虞玦闻所未闻,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秦氏原籍本是广陵!

她心中不觉微微一动,没从秦氏的脸上看出什么,转而便问徐锦月道:“叶眉弯……‘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莫非,这一曲《临江仙》乃是你恩师所作,或者与你恩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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