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陈瑜忙着松口气,和紫苏陪着德永共进晚餐的这一天,远在数万里外的方夜宗,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尽头。
元州大营,黄昏时分,月光石照亮了三层楼船的舱室,照出了一身黑底红边方夜宗服饰的,现在仍然是杨冬儿的身影。
她坐在铜镜前,借着月光石的光芒正在梳妆打扮。因为就在刚才,元州四尊元婴修士联名修书,向方夜宗送去了最后通牒:方夜宗再不答应条件,元州修士将启动武阙!
是的,元州修士进攻方夜宗达一个半月之久,付出那么巨大的伤亡,之所以至今没有动用武阙,是因为杨冬儿一直在阻止。她是中洲修士,修炼的是家传功法,但她生于西北,长于西北,而且深受方夜宗掌门养育之恩,她希望能说服师父,答应元州城主也就是她父亲杨启功的条件。
然而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尽管方夜宗已经有数位长老选择了背叛,仅有的两位元婴也早已殒落,但她的师父至今仍在坚持。
时至今日她已经无力阻止,这一个半月下来,尽管有争夺人皇令牌的中洲修士加入,尽管有西北修士加入,元州方面依然死伤惨重,以致于,元州几位元婴早已没了耐心。
当然她也无须阻止。和紫阳宗一样,方夜宗为了保住传承,为了留下日后东山再起的种子,她的师父已经于昨晚,将方夜宗的传承功法《三垣真经》尽数传给了她。
不同于西北修士的猜测,杨冬儿的父亲杨启功早年曾到过西北,而那时,方夜宗的三垣真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到元州城经过多年谋划,特别是杨冬儿出生后,一个疯狂的计划终于开始了。
杨启功身为城主无法亲自再临西北,因此他以仙尸为饵,请元州城的几位供奉出手。以西北之地的灵石、丹药等等一切资源为筹,一举招揽了足够的修士为自己奔走。杨启功图谋西北,他的目的不是覆灭三大宗门,他的目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三垣真经》!
之前几位元婴能够被杨冬儿阻止,所凭仗的并不是她身为城主女儿的身份,而是那时经文还没到手。如今方夜宗掌门迫于形势只能将功法传给弟子,但他不会想到,他想要保住方夜宗传承的举动,等同于亲手敲下宗门覆灭的丧钟!
杨冬儿看着镜中人儿心绪万千,她想到了李思远。这个原本要成为自己道侣的师兄,已经跟自己的父亲割袍断了父子关系,只是昨晚接受传承见到他时,李思远瘦骨嶙峋异常消沉。
她想起方夜宗和她亲近的师兄师姐,当她想起师父时,突然脸色一白心中猛地一痛。
直到现在,师父仍然没有怀疑过她,甚至她苦劝师父投降,接受元州条件时,师父同样没有怀疑过她!她是师父一手抚养长大,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她心里有些困惑,到底是生恩重还是养恩重!
“我其实,对师父更亲近!”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正在不受控制的泪水汹涌。杨冬儿想到:“就像陈瑜师兄,他更在意自己的养父而不是生父!”
想起陈瑜,杨冬儿心中更是一痛。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惨烈厮杀,她突然觉得,那个胸无大志只想着混日子的陈瑜师兄,其实……
“其实终是要错过了!”杨冬儿深吸一口气,她是筑基修士,可以情不自禁任泪眼滂沱,但同样可以瞬间让自己不再流泪。因为杨冬儿知道,元州修士在方夜宗这里损失异常惨重,不论是筹功,还是对新加入的修士进行赏赐,都需要海量的物资。而这些物资,目前只能去紫阳宗索取!
今晚方夜宗即将覆灭,元州修士略作休整,必然要向紫阳宗进军!而一旦覆灭了紫阳宗,那位胸无大志只想混日子的陈瑜师兄,即便不死,我终是要错过了!
舱门吱咛一声被开启,杨冬儿眨了几眼,转身看去时,从门内进来了四位修士。
“冬儿拜见余前辈、胡前辈、云英前辈、孟姚前辈!”杨冬儿神色恭敬,眼前这四人都是元婴境界,都是元州城供奉,父亲对他们也必须以礼相待。
余前辈余臣看起来是中年模样,头戴玉冠,双目犀利,鼻梁高挺,脸上棱角分明。余臣的真实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小的,这代表了他的天赋以及未来的不可限量,但同时也代表,他如今的实力尚不及其他人。
因此进入舱室,对杨冬儿的见礼视而不见,轻挥绯色袍袖来到圆桌前,又颇为恭敬准备为其他几人斟茶。
胡前辈胡荠一身绿袍,贪下三缕微须打理地很是整齐,他梳着道髻,略显花白的头发以玉簪束之。只是没能束紧,几缕头发凌乱的垂下,给人一种潦草的感觉。
面对杨冬儿的见礼,胡荠微微点头算做回应,也是径自来到圆桌前,等待余臣的热茶。
云前辈云英是个颇显丰腴的半老徐娘,如云乌丝梳理成妇人堕马髻,头上环佩叮当插满了各种零碎,再加上蓝底繁花锦衣,乍一看去不像修士,更像乡下土财主的得宠小妾。
对于杨冬儿的见礼,云英回以热烈。只是这种热烈更像土财主的小妾,正在挖空心思的善解人意。
孟前辈孟姚是个盲女,她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因此不像云英那样花心思打理自己。孟姚的实际年纪只比余臣稍长,但看着却比胡荠和云英还苍老。她右脸上有一道翻卷如蜈蚣的老疤,一身蓝色粗布衣衫已经浆洗得褪色发白。
不过这位盲女孟姚,却是面对杨冬儿的见礼唯一正常者,而且她虽然看不见,却明显拥有更敏锐的洞察力。
“采微小姐是在担心你师父吗?”孟姚一边顺利围圆桌坐下,微侧了侧头问道。
“晚辈承师父养育多年,确实心有不忍。”杨冬儿也不多解释,莲步款款来到圆桌前,从余臣手中接过茶壶为几人添上,语带诚恳作乞求状,道:“方夜宗已经没了元婴,各位前辈祭起武阙之后,师父定会收拢门下死守方夜宫。晚辈只求四位前辈,给师父一个痛快!”
“西北之地灵气稀薄,术法粗鄙,但这里的修士还是颇有骨气的。”孟姚举杯喝口茶,她们喝的不是陈瑜的凤眼茶,而是加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碎茶。只听孟姚道:“若能得西北修士为弟子,却也是一件美事。”
“孟道兄竟起了收徒之意?”余臣神色微动,若有所思道:“其实,就忠义而论,若能得西北修士为弟子,也确实不错。”
“二位道兄想收徒还不容易?”云英出主意道:“我们麾下不是已经聚集了两万西北修士吗,二位在他们中择优收作徒弟,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万里挑一。”
“孟道兄看不上我们麾下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胡荠说到这里,突然和余臣一样神色微动,道:“原来孟道兄是真的想收徒!”
此收徒和彼收徒不一样,云英所谓的收徒更多的是找个端茶递水的仆从,平日有时间心情好时稍作指点,但是大部分修炼还要靠弟子自行摸索。而孟姚想要的弟子,是想要找弟子继承她的衣钵。
具体而言,自己麾下这些人便是收徒也只能算记名弟子,而孟姚想要的是亲传弟子。
杨冬儿心中一动,说起来元州这几位供奉,她对盲女孟姚更有好感。但她知道,自己要拜谁为师需父亲决定。就像韦灵儿的婚事身不由己,她的父亲要通过她,为元州笼络更多势力!
这么想着,心中再次涌起悲苦。师父虽然有意将自己嫁给李思远,但师父更多的是出于关心。而回到元州,她将成为韦灵儿,以后连择友都要想着能不能帮到父亲!
“对了,刚才那位黛姝姑娘是什么来历,晚辈眼拙,在如意宗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不想却能劳动四位前辈一起招待。”杨冬儿压下心事好奇道。
“采微小姐年纪尚小,还接触不到那个层次。”其他人并没打算解释,还是老妪孟姚道:“我们一起接待她,只是敬她手里那块令牌,至于她的身份,中洲修士不到元婴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杨冬儿这下当真好奇了,刚才四位元婴给方夜宗定下的最后时限已到,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祭起武阙时,黛姝单身匹马突然来访。
依着之前所定方略,今晚之后,将由她出面收拢方夜宗余孽,然后带着这些力量前去魏洛城。而她见过黛姝,为了保密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元州修士的关系,因此刚才她才有闲暇躲在这里伤感。
杨冬儿原只是想要转移心中伤感,听孟姚如此说,她反而更好奇了。只是她也知道,连父亲对这些人都要非常礼遇,自己不可能逼他们说出实情,只好旁敲侧击道:“那各位前辈可否告知,黛姝前来有什么目的?”
“她,管地有点宽!”余臣语带不满,冷哼一声道:“她认为我们应该守住中洲规距,灭人宗门之时,要我们不可残杀凝气境的修士!”
不论中洲还是西北,只要是修仙界,每天都有宗门被灭,同时每天都有新的宗门在崛起。而中洲修仙界确实有规距,灭人宗门可任其凝气境弟子离开。
这是因为凝气境修士实力太弱,他们拼了全力也无法坚固自家护宗大阵。对这些结丹以及元婴修士而言,凝气境修士其实跟蚂蚁没什么两样,根本不足以对他们产生威胁。
还有一点,不论中洲亦或西北,便是大部分魔修,也不会对凡人出手。就像如意宗的妖兽,于跃马原集结时不愿带族中凶兽参战一样,修仙界对凝气境这个的弱鸡,向来不会赶尽杀绝。
“各位前辈答应了?”杨冬儿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在这一瞬间,想到的是此一役,陈瑜或许当真能活下来。
“黛姝认为,我们对掩月宗的手段太过酷烈,不过看在她那块令牌的份上,我们也就答应了!”余臣仍然在愤愤不平,胡荠呵呵笑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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