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傅安安很早起了床。
没有穿上戴奎笙特意送来的中式嫁衣和西式婚纱,而是穿了件缠枝玫瑰的蓝色旗袍。
滚边的短袖,堪堪搭在手肘往下两寸位置,露出一段白嫩赛雪的手腕。
金线缠绕的玫瑰,在旗袍上荡漾,泛起涟漪粼光。
由于假冒姆妈的那个冒牌货,特意把她与戴奎笙订婚结婚的消息,刊登在报纸上沸沸扬扬,轰动全城。
以至于今天的傅公馆,来往的政要名流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大门口停满了各种名车座驾,衬托得厉枭沈逸风等人乘坐的几辆军车,格外威风凛凛。
王副官长停稳军车,沈逸风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盛况,满脸痞笑地啧了声。
“厉哥,还是你面子大,听说你今天会来,全海城身份地位能够蹭上你的人,全都来了。”
厉枭淡淡道,“无利不起早罢了。”
“那是。”沈逸风嗤笑了声,就见戴奎笙穿着套白色西装三件套,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满面春风走了过来。
沈逸风两指一捏,打了个响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没好气地啧道,“长得丑就算了,还穿得这么浪里浪气,老远就闻到你身上一股贱味,又臭又丑。”
说着,又扭头盯着厉枭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庞多看了几眼,嘿嘿一笑,“厉哥,我眼睛脏了,借用你这张英俊非凡的脸蛋,好好洗洗我的眼睛。”
厉枭,“……”
眸光冷厉地扫了眼戴奎笙,脚步未停,大踏步往前走。
戴奎笙被沈逸风的一顿奚落,气得头顶冒烟。
又被厉枭那道锋锐的视线给剐得汗毛都竖起来,浑身寒冷,如坠冰渊。
一热一冷的交替刺激,让戴奎笙倒吸了口凉气。
连忙跟上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对厉枭说道,“督军,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着,一定要把今天这场戏演得逼真,骗过那个假冒货日国间谍,骗过中统局所有人。”
厉枭步履沉稳肃穆,没有理会戴奎笙。
倒是沈逸风,重重地哼了声,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谅你也不敢对傅小姐有别的意思!要不然,我家厉哥保证让你永远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多谢沈参谋长提醒。”戴奎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表情狰狞。
“光嘴里多谢有个屁用,来点实际的。”沈逸风讥笑道,“绫罗绸缎我不嫌弃,金银财宝更不嫌多,回头你记得多送点贵重物品到沈公馆。也不枉费我看在曾经同僚的份上,提点你几句大实话,免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戴奎笙闻言,阴冷地盯着沈逸风,半晌后,怒极反笑,“沈参谋长快人快语,戴某感激不尽,谢礼一定送到。”
沈逸风看着对方吃瘪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呲着牙笑眯眯道,“谢礼送到就行,你这整个人阴风阵阵的,我有点害怕,赶紧离老子远点,越远越好。”
“沈参谋长,你别太过分。”戴奎笙气怒攻心,握紧插在腰侧的手枪,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如果不是有厉枭在后头护着眼前这个嘴巴比脑子好使百倍的混账玩意,他早就拔枪杀了人,一了百了,耳根子也清净了。
“老子不想对你过分,是你太把自己当盘菜。”沈逸风笑容痞坏,眸底闪过一缕明晃晃的嘲讽,“一场假戏而已,你倒当了真,入了心,又是送聘礼,又是送嫁衣。可惜啊,傅小姐才貌双全智勇过人,岂是你这种瘪犊子能觊觎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的丑想得美。”
戴奎笙立即意识到,沈逸风是在为厉枭打抱不平。
或者说,沈逸风讥笑他,就是厉枭的本意。
厉枭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不适合说的话,都由着沈逸风的嘴巴毫不留情吐露出来。
想到这里,戴奎笙惊得头皮发麻。
沈逸风这么个光长嘴巴不长脑的玩意,不足为惧。
最可怕的,是厉枭。
他之前任职谍报局的站长之位多年,却从未打探清楚厉枭真正的实力。
整个海城,甚至南城的中央军政府,都知道厉枭杀伐决断深不可测,战场上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在海城,胆敢与任何人叫板,却不敢与厉枭对抗。
戴奎笙面对沈逸风的鄙夷和嚣张,立马收起来,心里添了几分忐忑,说道,“沈参谋长多虑了,请帮忙转告督军,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麻痹假冒傅小姐姆妈的日国间谍,绝对没有对傅小姐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但愿如此。”沈逸风哼道。
戴奎笙这下子不敢怠慢,点着头打哈哈,请了沈逸风一起走进婚宴正厅。
大厅里,挂起大红绸红灯笼,布置得喜庆繁华。
宋白棠坐在主位上,笑吟吟拉着傅安安的手,“安安啊,姆妈重新给你觅了个好夫婿,今天又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姆妈很高兴,太高兴了。”
傅安安面色平静,轻轻抽回了手,说道,“姆妈高兴就好。”
宋白棠说笑了会儿,话题一转,“如果你阿爸大哥都在的话,肯定也会很满意这门亲事。”
傅安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春雀站在傅安安身后,听到假冒货睁着眼睛说瞎话,心中愤愤不平。
假冒货简直放屁。
老爷和大少爷最疼小姐了,绝不会让小姐嫁给戴奎笙那样的烂货色。
傅安安感受到春雀愤恨的炙热目光,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给了春雀一个安抚的眼神。
春雀感觉到傅安安温柔地望了自己一眼,马上消了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
很快,厉枭来了。
穿了身笔挺体面的黑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
丝绸流淌的光芒,波光粼粼,把他衬托得越发英俊尊贵,气场强大无匹。
主位上的宋白棠,看见厉枭真的来到婚宴现场,脸上盈盈的笑容,变得更深。
“督军亲自莅临傅公馆,真是蓬荜生辉。”
“客气了,傅师长是我的恩师,理应前来。”厉枭神色淡渺。
看了眼宋白棠,微微撇过脸,视线光明正大掠在傅安安脸上。
见她没有穿任何嫁衣,只穿了那件他送她的蓝色缠枝玫瑰旗袍,也是她在华尔兹大赛中参加比赛时穿过的,心底荡漾起涟漪。
傅安安站在那,只觉得厉枭的目光凝在她脸上,炽热如金灿的阳光。
她抬眸,眼风不带痕迹掠过他身上。
被他马上敏锐地感应到,露出会心的浅笑。
那点子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傅安安的错觉,总觉得他刻意了,充满撩人的味道。
很快,戴奎笙和沈逸风先后走进来。
还有其他的名流商贾,也都喜气洋洋进了门。
挂在大厅墙壁上的西洋壁钟,当当响了十声,宣告到了上午十点。
傅安安留意到,宋白棠这时收敛了虚假的笑容,目光时不时注视门口,脸上时隐时现的焦灼,似乎在等待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