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营帐内的静默压得人心中憋屈。元里垂眸静静思索着,楚贺潮突然问道:“嫂嫂,你怎么想?”所有人朝元里看来。元里抬眼,构思了番语言,道:“将军莫要忘了,打击白米众是为朝廷做事,不是为将军做事,即使幽州是将军的封地,乌丸人要赏赐,也应该向朝廷要赏。”说着,他淡淡一笑,饱含暗示地道:“乌丸人迁于幽州,是受将军所管制。乌丸人的功绩,也应由将军上书朝廷才是。”至于怎么上书,怎么添油加醋,这都不是一个上谷郡的乌丸大人可以决定的事。其他人恍然大悟,杨忠发猛拍了下大腿,“对啊,我怎能忘了这事!将军,应该让达旦问朝廷要赏赐才是,他打不打压白米众关我们屁事!”楚贺潮无声笑了,“嫂嫂所言极是。”何琅叹了口气,还是心中窝火,郁郁不乐,“那潘县、下落县两地的事我们就不和乌丸人计较了吗?这两地必然遭灾严重,只怕后面还得咱们自己贴钱修建城池,补贴百姓。”元里闻言,突然笑了。笑颜明艳,好似春风明月,眼中却藏着寒冰,“何将军请放心。”他无声冷笑一声,“我会让他们自己将这笔钱掏出来的。”第35章 乌丸人从潘县赶来涿鹿县需要七八日的时间,在这七八日之中,元里首先迎来了从渤海赶来的一队亲信。这一队亲信有三十人左右,正是元里当初带到洛阳的三十个精英护卫。他们各个神情刚毅,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的脱皮烫伤,但还是一路毫不停留地赶来,将匆匆提纯出来的足有三百斤重的细盐交到了元里手上。带队的人正是元里许久不见的孟护卫孟严易,他抱拳道:“属下幸不辱命。”元里来到幽州之时带走了三百部曲。这些部曲都是他用现代化军事理论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元里教了他们识字、基础的农耕和医疗知识,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元里心怀感激,绝对的忠心耿耿。元里扶住孟护卫,欣慰地道:“辛苦你们了。”他立刻命人给孟护卫等人送上饭菜和酒水,请来疾医为他们看身上的晒伤,安排了冰块在他们房中降温,事事安置了妥当。等亲信们整顿好自己开始休息后,元里派人叫来了楚贺潮和杨忠发。这两个人恰好正待在一块,听到元里叫他们过去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怀着期待地来了。一进去,杨忠发便好奇地道:“元公子,您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进门之后,杨忠发率先看到了元里面前桌子上放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口子已被撕开,露出白花花像是雪花一般的东西。杨忠发奇怪道:“您这是把冰块给磨成了粉末吗?”但再一看,又不像是冰块粉末。楚贺潮则大步向前,站在桌旁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沾了一点送到鼻前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味道之后,他将粉末送入了口中。下一刻,楚贺潮愣在了原地。惊愕从他面上闪过,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这袋东西。杨忠发心里越发好奇,也快步走了过来,“这是什么啊将军?”这句话说完,杨忠发便急不可耐地也沾了点尝了尝。明显的咸味在口中快速弥散,顷刻融化,且没有分毫苦味,杨忠发眼睛瞪大,猛地朝元里看去,“我的老娘啊,这是、这是”他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顷刻间压下了声音,“这是盐?!”这世上有这样洁白如雪花的盐吗?!楚贺潮也目光灼灼地朝元里看去。被两双眼睛火热地盯着,元里毫不吊人胃口,斩钉截铁地点头承认,“没错,这就是盐!”楚贺潮喉结一滚,“很好。”他盯着细盐,忽然露出了笑。杨忠发倒吸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狂喜袭来,他哈哈大笑着用力拍着桌面,脸色涨红得好似喝醉了酒,又沾了一手指的盐放在了嘴里,被咸得表情扭曲,眼中却越来越亮,“好盐!好盐!细盐味比粗盐重了许多不说,连一点苦味都没有,天子也没吃过这样的盐吧!”元里端了一杯茶递给他,“杨大人,漱漱口吧。”杨忠发连忙摆着手,“不漱不漱,元公子,你让我多尝尝这盐味,我可舍不得漱口!”楚贺潮正捏着一点盐细细地观察着。这些盐细腻洁白,其中没有一丝杂质,并且颗粒分明,如同缩小了的一粒粒白米。盐并不是民生物资,而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可以和铁并列相提,甚至比铁更为重要。想要士兵强壮有力,盐必不可少。楚贺潮也很注重幽州内各地盐池的把控,他自问见多识广,因为身份地位之高,好东西也绝对没少见过,可这样的盐,他确实从来都没有见过。杨忠发说得不错,这样的盐,天子确实也没吃过。“嫂嫂,”楚贺潮缓声,嘴角带着隐隐笑意,“这些盐还有多少?是池盐还是井盐、海盐?从哪里得来的?”顿了顿,他侧头看向元里,势在必得,“若是此处不在幽州内,抢也要将其抢过来。”元里一一回答:“因为时间尚短,目前只有三百斤左右。这些盐是我命人去渤海南岸边提炼出来的,用的是新法,所以盐的味道模样也与以往的粗盐并不一样。渤海南岸本就属于将军封地之内,自然不需要抢了。”渤海南岸有丰富的浅层地下卤水资源,加上地势足够平坦,光照又很充足,一日的蒸发量很大,可谓是理想的制盐之地。*楚贺潮有些惊讶,“竟然是海盐……”元里笑眯眯地道:“依将军和杨大人看,这海盐价值如何?”“绝对是硬通货!”杨忠发率先回答道,“一旦贩卖,必定使万民疯狂。只是……”他犹豫着问道:“这白盐,是否很昂贵啊?”在北周,盐价是粮价的一点五到两倍,这个价格还特指内陆和平时期。若在偏远地区或者是少数民族聚集地,犹如幽州、凉州等地,盐价则会高至粮价的五倍。百姓们常常因为买不起盐而淡食,因此也导致身体瘦弱。而一旦遇到战乱,盐价恐怕便会飙升至粮价的八到十倍。杨忠发很怕元里这盐会卖得更贵。但元里却道:“如果要贩卖,此盐该与五谷同价。”杨忠发猛地抬头看他,大吃一惊。元里笑了笑,“杨大人,赚百姓的钱是没有意思的。要赚,那就赚外蛮人的钱。”他眼中冷意闪过,“此盐短时间内不会贩卖给百姓,等从外蛮人手中用高价赚取到足够的金银财宝和牛羊马匹后,再以低价在幽州开放细盐的贩卖。”楚贺潮一瞬间心领神会,“你是说,将这些盐贩卖给达旦一行人,从他们手中拿回劫掠潘县、下落县两地的战利品?”“是也不是,”元里挑眉,忽然扬唇一笑,带着些调皮狡黠,扬声道,“刘先生,请为我拿些粗盐来。”等刘骥辛拿来粗盐后,元里直接按着一比一点五的比例将细盐和粗盐混合,弄出了比粗盐好上许多的次等盐。元里满意地点点头,擦干净手,“这等次盐已比市面上的盐好上许多,乌丸人缺盐,他们又刚刚抢完大批金银财宝,自然变得阔气了许多。杨大人,您说我把这等次盐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买还是不买?”“当然会买,”杨忠发哈哈大笑,眼中精光烁烁,“乌丸人好大喜功,达旦此人更是容易骄傲自满。虽把这等好盐卖给他们我心中着实不甘,但能坑上他们一笔,我想想就高兴,元公子,这事就交给将军与我吧!”元里道:“那便辛苦二位了。只是除了用盐换来他们手中的金银财宝之外,最好再换一些牛羊马匹等畜生,还有被他们俘虏为奴的白米众。”杨忠发有些不解:“牛羊倒是有可能。只是乌丸人宁愿将马匹卖给马商也不会给我们,再有一点,元公子,为何要换回白米众?”“白米众即便有罪,也是中原的百姓,中原的百姓怎可给外蛮人当奴?”元里冷声,“杨大人,此事也拜托您了。这些细盐加上粗盐混合也有六石之多,能从乌丸人手里弄来多少东西,就看几日后的宴席了。”杨忠发不由肃然应是。之后,他们便开始商谈如何欺诈乌丸人。等谈完后,杨忠发便和楚贺潮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杨忠发感叹完细盐之神奇后,忽然嘿嘿一笑,略带显摆地道:“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元公子对我似乎比对你更热情些?”楚贺潮捏着指骨,没忍住“咔嚓”响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忠发,“是吗?”杨忠发没看到,继续炫耀地道:“你看刚刚说话,元公子一口一个‘杨大人’,还递水给我喝。但将军您呢,元公子统共也就叫了你一声,跟你说了两句话吧。将军啊,不是我说,元公子看起来和你不是很亲近啊。”楚贺潮呵了一声,“杨忠发,你话怎么这么多。”杨忠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他抬头一看楚贺潮的面色,顿时打了个抖。赔笑道:“将军,末将说的都是瞎话,当不得真。您和元公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叔嫂关系,我就是个外人,怎么能比得过您在元公子心中的地位?”楚贺潮听到这话,神色并没有变得好看,嘲讽意味更浓,眼中没有笑意。他也感觉到了元里对他的过分客气。说冷淡也谈不上冷淡,就是公事公办,既不生疏也不亲近,态度拿捏地恰到好处。楚贺潮嘴唇抿起。这其实就是任何一家正常的叔嫂关系,哪家的小叔子和嫂子关系会好到亲亲密密?杨忠发偷看了楚贺潮一眼又一眼,总觉得楚贺潮这会儿有些吓人,像是处在暴怒的边缘,让他有点害怕。他也没敢出声,两个人一路走远。*晚上,孟护卫等人醒了。元里带着他们去了涿鹿县泡泉,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来。回来的途中,他们遇见了楚贺潮,元里同楚贺潮点了点头问了声好便擦肩而过。等晚上元里要睡觉的时候,楚贺潮却找来了,在营帐外问元里要前几日落在元里这的衣衫。元里一脸懵地起床,到处翻找了好半晌才找出了他那个背后划破许多道痕子的深色单衣,搭在手臂上走出了营帐。夜晚的风吹来时都带着股热气,元里尴尬地笑着,“我以为将军不要这件衣服了,还没令人缝补呢。”楚贺潮接过衣服,“无事。”元里就客气地等着他离开,谁知道楚贺潮却站着不动了。月光被乌云遮掩,元里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在火把映照下,宛如一根根飞舞的金子。长久的对峙让气氛变得怪异至极,元里最终主动咳嗽了一声,问道:“将军,您还有事?”楚贺潮扯动了一下嘴角,“嫂嫂今天的心情是不是很好?”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他一点儿也不想跟楚贺潮在这里尴尬地耗下去了,于是摇了摇头,暗示道:“不怎么好,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哦,”楚贺潮不冷不热地道,“我刚刚看你和亲信们说说笑笑,还以为你心情很好呢。”元里:“……”楚贺潮又说道:“他们是你的亲信,给你送盐的人?”元里点了点头。楚贺潮笑了两声,“不错。”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