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一样,”殷如歌心里仍旧纠结,“我爹虽是他师傅不错,但那也只是曾经的师傅。何况他是雪庐公子这件事,影响到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声。他此番回京的路上遭到追杀,只怕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若知道他是雪庐公子,想必会担心他的腿疾痊愈。如此,他便会有更多的敌人,他……”
“殷如歌,你总为他着想做什么?”梨花打断殷如歌的话,“就凭你昨夜夜闯易王府这件事,你以为该知道他身份的人不会怀疑吗?既然已经引起怀疑,那倒不如拿这迟早要让人知道的消息来救命,你说呢?”
殷如歌柳眉轻皱,并未应声。
“诶,我说殷如歌,”梨花忽而狡黠地看着殷如歌,“不会是昨晚你夜探王府发生了些什么吧?怎么你以前可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能利用的绝不放过,此番怎么到了你相好的这儿你就开始犹豫了?不对,这中间有事儿,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没有的事儿!”殷如歌将梨花的手指从面前挥开,“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儿?是你自己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梨花眨眨眼,“你看看啊,这坊间都传你写了个‘非卿不嫁’的情书给易王,我还觉得不像你的风格。毕竟你平日里总是把男人看低,很合我的胃口。可是这最近吧,每每遇到他的事儿,你就不寻常……说不定,那情书还真就是你写的?”
“哪儿就是我写的?”殷如歌顿时忍俊不禁,“那是司徒雅琴写给司徒易峥的。”
梨花瘪瘪嘴:“我不信。哪儿有自己亲妹妹给亲哥哥写个什么‘非卿不嫁’的书信的?而且还拿香囊装着?这不是惹人误会吗?”
“这是真的,那小丫头在我去药王谷之前就给我摆了一道了,”殷如歌哭笑不得,“而且,我和易王之间,真的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和他好像就真的有事儿似的,连我都快信了。”
“不不不,”梨花飞眼瞧着殷如歌,打趣道,“以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们俩之间的关系,那叫一个微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去药王谷,他还救过你。他回京,你救过他。这一来一回的,你们俩都成了生死之交了……”
“哪儿就生死之交了……”殷如歌忽觉头疼。梨花纵横情场,当真是有一颗善于“发现”的眼睛,善于编故事的嘴。这脑洞开得……
“别打岔……”梨花紧接着道,“你可知道当时你杀了喜塔腊的爱马,是谁在皇帝面前保的你吗?就是他;你说你差点被高子全的石头打中,皇帝御赐的扳指他想都没想就丢出去为了保护你;上回为你在外庄掩护李绣娘的,也是他。太后寿宴,为你请救兵的,还是他。啧啧啧……反正我觉得,你俩肯定有事儿。”
“为什么你和秋娘都误会了?”殷如歌有些哭笑不得,“你说的这些事,都再正常不过了。他不过就是刚好遇到,然后顺手帮了些忙罢了。若是论起来,我还救过他的命呢……”
“你看看你看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的话,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如歌,也就你自己一个人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梨花道,“我问你,为何昨夜殷伯父出事,你啥也没想,大半夜就能跑到人家府上,咚咚咚就敲门?他可是想都没想就让人给你开门了,那可是大半夜啊。要是别人,早就把你轰出来了,管你是不是殷如歌呢。”
“打住!”殷如歌知道若是再和梨花讨论这件事,梨花定然能扯一个晚上,估计连司徒易峥看她一个眼神她都能觉得带着爱慕,赶紧打断她,转移话题,“你才让人送信来说,你看见一个黑衣女人带走了阮一贤?这事是怎么回事?”
“不错,”梨花点点头,“那个黑衣女人的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浑身上下穿着黑纱,就像是戴孝一样,让人看着觉得十分压抑可怖。此人不高,声音听起来嘶哑得像铜锣,若不是她的身形看着像个女人,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
“你可看清她的脸?”殷如歌问。梨花说的这些,完全锁定不了任何人。找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浑身穿上黑纱,嗓音做个伪装,便是所有特征了。
“看不清,她带着斗笠,挡住了脸,”梨花摇摇头,“何况当时我中了迷药,根本看不太清那人别的特征。我只记得那人手上没有武器……”
“若是如此,便很难找了。”殷如歌道。
“不,”梨花却摇头,“如果是街上随便找个女人来,也许认不出,但此人气质不凡,就算她浑身穿了黑纱,她的一举一动,仍旧与旁人不同,就像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走路无声,昂首挺胸,举手投足之间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子高贵,绝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的……”
“所以说,此人还有点身份……”这一点倒引起了殷如歌的注意,若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女人,便是大海捞针。若此人有这样的特征,那便可以往贵妇圈层里找一找。只是这样的人,救阮一贤做什么?阮一贤,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我出来够久了,得回去了。你这里,我会让张大仙按时给你换药。缺什么,尽管让他们去给你弄来。然后,你回头找人画个那什么黑衣女人的画像,送到我府上来,”殷如歌起身,将斗篷重新穿上,“记得找个得力的画好画像,别画个四不像的就送来。”
“知道啦,”梨花懒懒地道,“我知道你要求一向很高的。”
“知道就好,摆脱你了。”殷如歌摆摆手。
看着殷如歌翩翩然离去的背影,梨花摇头晃脑地道:“唉,殷如歌也有自己的爱情了,我的爱情啊,你在哪儿啊……”
然话音未落,便听到殷如歌在门口回头道:“别嚎了,一天天左拥右抱的,你还缺男人吗?你啊,天天都有爱情。”
“……”梨花轻笑一声,想了想又开心起来,“好像也是……”
但转念一想,梨花又变得“幽怨”起来:“那不一样嘛,人家要真爱,真爱你懂吗……”
抬眼,房门已关,殷如歌早已远去。
丫头小荷“噗嗤”一笑:“姑娘,您的真爱,不就是殷大小姐吗?”
“多嘴!”梨花娇嗔。
“那个,”角落里的绥尘这会儿才敢吭声,但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我能回去了吗?明天,明天再来看你?”
“哼,”梨花冷哼一声,“回吧,明天也不用来了。”
“不不不,明天我还得来的,”绥尘赶紧乖巧地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梨花只哼了一声,并不言语。现在知道讨好她了,早干嘛去了?
绥尘求助地看了侍女一眼,侍女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门说。
殷如歌离开吹杏坊,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让血刃慢悠悠地在街上踱了踱。
青蕊看着闭目养神的殷如歌,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她也不好问。
不过梨花方才和自家小姐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听了以后是什么感受,但她身为一个见证了这一切的局外人,其实是认同梨花的说法的。小姐对易王,就是比对旁人不同,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比如当时在城外云来客栈,易王殿下被天机堂追杀,若是换做旁人,小姐定然不会插手去管。但小姐不仅管了,还把人送进了城。在她看来,小姐就是因为这样才惹上天机堂的。否则以将军在天盛的威望,怎么会有杀手敢,怎么会有杀手忍心,对将军动手呢。
还有此时此刻,但凡这个雪庐公子是别人,但凡是以前的小姐,小姐早就冲上府去,威逼利诱,绑也要把雪庐公子绑到殷家配合自己行动,哪儿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不过,也许小姐也有自己的考量,也不一定。青蕊想了想,还是让小姐自己打定主意吧。这回,殷家当真是遇到大难了。
而事实上,殷如歌心中所想的,也确实并不是梨花和青蕊眼中的男女之情。
在她看来,她和司徒易峥之间根本没有梨花说得那么暧昧,充其量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交情,司徒易峥对自己多些照顾罢了。毕竟离京十年,司徒易峥对京城的印象还都停留在十年前,所以小时候的玩伴自然感觉比别的亲近些。
退一万步讲,就算司徒易峥小时候对她有过什么情感,那也都是孩子玩过家家罢了,哪儿能当真?司徒易峥知道现在的她是什么样子吗?就喜欢?不过是因为她是殷老板,手握天下十分之三的财权罢了。他司徒易峥当年是太子最佳人选,忽然遭人暗算,十年后回来,他定是要算这笔账,甚至把自己原先失去的拿回来的。
这一点,尽管司徒易峥如今尚且表现得云淡风轻闲云野鹤,但她却从他深沉的眼眸中看出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来。何况,他能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打败款媚成为天下第三的高手,其实他的实力,还未完全展露出来。
再者,一星堂调查这个人这么久了,却仍旧只是调查出一些皮毛。这个人,只怕比表面上的深沉不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在背地里计划些什么。他让别人看到的,不过是他的凤毛一角罢了。
和这样一个人站在一个阵营里,其实本身也是一个危险。若是她选择了易王,推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到最后她能得到什么?能否保得住殷家周全?还是一个未知数。外头风言风语传的什么“非卿不嫁”“非君不娶”,不过是司徒易峥的阴谋罢了,逼得她不得不站在他的阵营里。
加上如今爹娘身上所中的毒,她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她一向不打无准备的仗。可是如今,这场战役似乎必须马上由她做出选择。
一直以来她不结交任何权贵,便是想让殷家保持中立,不让父亲手中的四十万兵权成为皇帝眼中担忧的对象——伴君如伴虎,皇家可以允许她有钱,却不允许她爹过分有权。若她选择了司徒易峥,便是要带着殷家,从此走上一条不知归处的腥风血雨之路。
……
不知过了多久,殷如歌忽然睁眼,对血刃道:“去易王府。”
易王府门口,小厮见敲门的是殷如歌,显然已经见怪不怪,赶忙往里让。毕竟昨夜还三更半夜前来,此番还不过戌时,已经很早了。
加上外头的传言沸沸扬扬,自家主子不仅不否认,今日还专门到人家府上去探望殷将军,到了晚上人家又来——就这么几次,易王府的人几乎都快默认殷如歌即将是易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了,所以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
殷如歌倒是不在意那些人看她的微妙眼光,一路进府,直奔司徒易峥而去。既然思定,便要行事果决。今晚,她必须说服司徒易峥明日就到殷家住下。父亲的毒,一日都拖不得。
从易王府正门而入,小厮带着殷如歌转过几个回廊,似乎走了很远。此番司徒易峥似乎没有在书房,也没有在卧房。殷如歌一路疑惑着,最后小厮在一处别致的小院落前停下,便躬身退下了。
初十的冬夜寒冷,天上也并未有月,但院落门口挂着两盏精致的莲花灯,却衬得院落门口分外明净。
殷如歌抬眼,但见精致的匾额上挥洒着“听泉阁”三个大字,一笔一划都透着潇洒,似乎还透着几分慵懒。
听泉阁?究竟是什么地方?
院落的门大开着,两株腊梅一左一右在院落中挂着雪,周围的低矮常青树围着一道流水而建,周围暖黄色的灯光将院子照得越发别致。
“殷大小姐,请。”这时绥峰从里头出来迎接,领着殷如歌来到正屋,开了门,让殷如歌进去。
青蕊才要跟进,被绥峰拦住:“青蕊姑娘,我家主子只请殷大小姐一人进去。”
“这……”青蕊有些不放心。
绥峰道:“你放心,我家主子不会对你家小姐怎么样的。”
殷如歌进了门,立刻有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其上所绣几竿竹影,走近了才发觉是绣品。忽而闻得水声渐近,殷如歌停住了脚步。
只因那薄薄的屏风之后,隐隐约约可见一汪池水,其中一人身影,正于水中沐浴。
听泉阁,原来此处并不是卧室,也不是书房,更不是厢房,竟是易王府的沐浴之所。
早听闻易王府是个好去处,只因这府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全年都适合沐浴。传闻此处温泉具有很强的药性,不仅能舒经活络,还能美白肌肤等等。这也是为何成为当年潜邸的原因。
殷如歌心里暗骂司徒易峥变态,自己洗澡还邀请陌生女子前来,面上却十分淡然地走了进去。毕竟,他敢请,她为什么不敢进?
不过殷如歌转过屏风,便知道为何司徒易峥不忌讳了。不小的浴池,水面上洒满了各色草药。司徒易峥一袭白衣于水中,正静静地闭目养神。
那如刀刻一般的精致五官,亦正亦纯的面容,此刻沉静得仿若精心雕琢的玉石。三千发丝静垂于后,更添了几分慵懒,少了几分戒备。
空气中弥漫着各色草药的味道,湿气中带着淡淡暖意。
听到殷如歌进来,司徒易峥并没有睁开眼睛。
“殷大小姐夜闯我易王府,似乎成了习惯了?”司徒易峥悠悠地道。
“易王府是个宝地,民女自然常来。”殷如歌不温不火地接话。这个男人,她总是看不清楚,弄不明白。有时候对她十分关心,有时候又冷淡得陌生人都不如。昨夜答应替她诊治父亲,却只为了看她伤口一眼,今日她亲自前来,他却如此挖苦。
难懂。
才梨花她们还说司徒易峥对她有别的意思,在她看来,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可不会因为这一点,就以为司徒易峥会无条件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若是为了解药一事,殷大小姐来早了,”司徒易峥仍旧闭着眼,“雪花之毒太难解,没那么快就能找到新的解药。”
“王爷误会了,今日前来,民女不是来催王爷解药的,”殷如歌道,“民女想请王爷协助,引出寒夜。”
司徒易峥这才睁眼,黑曜石一般的眸光里闪着难以捉摸的暗芒。
寒夜,天机堂顶级杀手中的翘楚。迄今为止,他所杀之人没有不得手的。这全然归功于寒夜的独门暗器,雪花菱镖。而真正致死的,是雪花菱镖上所涂着的雪花毒。它的解药并不难寻,至少对他这个雪庐公子来说并不难寻,但它的药引子却十分刁钻,传言需要姬氏一族圣女的血。
此物,向来只在传说中出现。若说真不真实,也只有将近百年前的人知道了。那时候出现过一个姬氏一族圣女,来自前秦泱,二十几年前灭国的赢国。
若和别的国家扯上关系,他并不会觉得如何,毕竟万物皆可为药,万物也皆可为毒。万物相生相克,只要存在的,有人用,即为合理。但是赢国,每每灭国之后,如同烧不尽的野草,总会有一些人默默地在背后筹划着复国。只因,它和姬氏一族这个半仙人族扯上关系。
如此,一来顺着这条线索寻人,二来,引出下毒者逼出解药,反倒成了最有效最可行的办法。
司徒易峥抬眼看向殷如歌,眼里有探究:“不知殷大小姐打算如何引出寒夜?”
寒夜身为天机堂的顶级杀手,一向行踪诡秘,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江湖上却始终有他的传言。传言他其实是个惊世卓绝的美男子,一袭白衣儒雅堪比书生,却不想他下手狠毒,出手必死人。
这些传言没有什么价值,但此人一向独来独往,又如何引他出来?
“此事倒不难,”殷如歌道,“以寒夜在江湖上的地位,他的名声,是从未失过手。如果此番我们放出风声,说殷家请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雪庐公子’,并声称对新的解药有些眉目,寒夜为了确认宿主的死,王爷觉得,他会不会现身呢?”
“原来殷大小姐打的,是本王的主意……”司徒易峥重又闭了眼,舒舒服服地泡在药池子里,并未对殷如歌的打算做出评价,或者任何成功率上的评估。但他的心里,却对殷如歌很有信心。她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
只是,她怎么就确定自己会答应?
“王爷这回倒是没说错,民女打的,就是王爷的主意,”殷如歌并不否认,只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若是帮了你,本王能有什么好处呢?”司徒易峥语气里好整以暇,他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与她牵扯的机会。
果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殷如歌清凌凌的眸子看定了司徒易峥,缓缓开口:“民女倒是好奇,王爷想从民女这儿得到什么。”她是商人,有的是钱。若司徒易峥开口要钱,对她来说便不是难事。但她总觉得,司徒易峥的目的可不这么单纯。
司徒易峥好看的凤眸再度看向殷如歌,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斜斜的弧度,半带笑意地道:“如歌当真不知本王想要什么?”
那温柔的语气,将他朗润的嗓音勾出几分特有的磁性,听来让人耳朵一痒,痒到了心里。这一刻的司徒易峥,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散发他本该有的魅力。平日里一张轮椅一袭白衣,面上并不僵硬,但那淡淡的笑意,却总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而此刻的司徒易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名为“魅惑”的东西。许是尺池子里的温水蒸腾起的淡淡水汽,司徒易峥的面色倒也不如平日里的苍白,反倒透着一点点薄薄的红。好在这货穿着衣服,若是光着,殷如歌也不知道这场面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
司徒易峥语气里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但殷如歌却乐得假装听不懂,只道:“易王殿下该知道民女是个有钱人。王爷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怎么?本王若是要你,不要钱,你倒不给了么?”司徒易峥忽然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几次三番暗示她都看在眼里,她都明白,却都顾左右而言他,若是不逼她一逼,她倒果真乐意做个傻子吗?!
一个血刃,一个董少卿,将来还不知道会出来多少个男人,他就是要她看看清楚,他司徒易峥在她面前呢。拿钱打发他?他司徒易峥是看中她殷如歌这个人,要钱做什么?!
“王爷若是真想娶民女,三书六聘必不可少,”殷如歌笑道,“不过民女觉得,易王殿下定不是那等乘人之危之人。”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傻子都知道不是认真的。
“殷大小姐怎知本王不是这种人呢?”司徒易峥嘴角的笑意越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说不定,本王就是这样的人。”
“王爷说笑了,”殷如歌亦轻笑道,“若王爷是这样的人,民女今日便不会前来易王府,更不会找王爷来帮这个忙了。”
这话倒是说得很中听。司徒易峥又笑了。但他那薄薄的嘴角上泛着的笑,却不再是方才那种让人看不懂的,而是简单的,就是因为殷如歌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简简单单地心情愉悦而已。
殷如歌懂他。
是,他是喜欢她,而且她不会知道他喜欢了她十年。每每她将他对她的情意视而不见,他心里便越发无端地恼火起来。就好像,他的喜欢,全然是一厢情愿,一腔错付。
可他觉得不是。殷如歌对他,就是与对别人不同。若非如此,她不会在她父亲出事后,那么晚了,大半夜还肯来叩他的门。外人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因此读懂了殷如歌的信任,一种在危难时刻她愿意给予的信任——而这些,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一次,两次,三次,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夜里来易王府不算什么,但反观她在他不在京的这十年,同外界几乎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没有让殷家卷入任何一派的党争,前阵子更是直接拒绝了亲自上门的晟王,明眼人也该看出来些端倪来了。
思及此,司徒易峥再次扬了扬嘴角,心里的愉悦,怎么也阻挡不了了。
那刀削一般的五官,在这一刻忽然如同世间绝美的冰莲盛放开去。那明朗的眉眼,不再如平日坚硬,虽不柔和,却多了几分缓和的味道,越发增添了他的魅力。
有这么开心吗?殷如歌自然也感受到了司徒易峥的好心情。卸下了试探与防备,这一刻殷如歌看到的司徒易峥,只是一个简单的男子,因为心悦女子的一句话而开心得忘记了仇恨和绸缪的少年郎,是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展露的模样。
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雪庐公子,一方轮椅行走天下,一根红线断多少疑难杂症,手里攥着的,不仅仅是千万条人命,还有那么多人对他的期许;他亦是朝中被人叹息的残废王爷,从前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如今十年回归,多少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他必须暗中强大,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不动声色,但又必须不让人看扁了。
总之在别人眼里,他必须是强大的。可他们都忘记了,他心里所求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生活。
但他知道这一切不可能。
忽然,司徒易峥面上泛起一丝冷意,猛地抓过水面上一朵被泡开了的紫楹花,朝身后的屏风处射去!
晒干了的紫楹花泡了水,重新绽放了它的美艳,着了水之后带了些力道,加上司徒易峥深不可测的内力,竟化作飞镖,生生射穿了屏风,射中屏风后不知何时猫进来的一名侍女。
侍女惊叫一声,痛得捂住手臂,低头一看,手臂上竟划开了一道口子。再看地上原本轻盈的一朵紫楹花,侍女浑身一抖,眼中的惊恐顿时排山倒海般升腾起来!
都说易王殿下是个残废王爷,可谁知道他的内功竟到了这等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不过是一朵干花啊!原本她以为这是个废了腿的残疾,却不想身上的功夫这么高。
当初听说易王打败了天机堂伞主款媚她还不信,这会儿倒是有些相信了。可是,既然领了主子的命,不管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不是?
“何人,出来!”司徒易峥面色愈冷,不过四个字,却掷地有声,震得那侍女的耳膜轰隆隆作响。
侍女抱着一堆衣服怯生生地过来,尽管害怕,却还不忘拿眼睛瞥了眼面前除了司徒易峥外空无一人的浴室,眼里的疑惑越深了。方才她明明听到有女人的声音,这会儿怎么没有了呢?是她的幻觉?
司徒易峥自然没漏过她的眼神,皱眉冷冷道:“谁让你来的?”易王府里,不该出现这么不懂事的侍女。吴笙是怎么办事的?
“是,是奴婢自己来的。”侍女悄悄咽了口口水。
“你是哪个院的?”司徒易峥虽说从不留意身边的侍女,但他见过的人,他至少该有点印象。而这名侍女,却眼生得紧。不过,近日进过易王府的侍女,便是上回母妃从落选的秀女中选出的一批,当时他并未注意,便让管家送了回去。
难道管家还留了几个?
侍女紧张地低了头,浑身抖得筛子一般,手臂上的伤也不敢管了:“奴,奴婢是新来的,今日伺候王爷的姐姐生了病,奴婢就顶替了过来,本想悄悄地,不想被王爷发现,还望王爷莫要怪罪那位姐姐,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
“是吗?”司徒易峥细细地看了看侍女,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全是幽深的光芒,浮浮沉沉看不清是何意思,看得那侍女后背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