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里的东暖阁,容慕拿着一卷书册在软榻上翻看。
他自小有心疾,冬日原本就不爱出门,更加上今日父王脾气不好,是不是抽查他的学业,容慕是一点都不敢放松。
“小郡主胳膊上的伤是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御医替陆念换过包扎的绷带,十分欣慰。
“那怎么还要包着?”陆念晃了晃胳膊,没什么感觉。
“伤筋动骨一百天,只是无大碍,却是还未全好的。”御医看着她这副坐不住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小世子是个稳重性子,可是这小郡主,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待御医离开后,陆念果真就不老实了,迈着一溜烟的小碎步扑到容慕身边的软榻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晶晶亮地盯着他。
饶是容慕再投入看书,也被她瞧得不自在了。
“好妹妹,再想去狩猎是万万不行的。”
容慕无奈地把书册放在一旁,看着心思活络的妹妹。
陆念撅起嘴,“我又没说要去狩猎。”
“那你想做什么?”容慕领了陪伴妹妹的差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今日阳光好,哥哥,我们出去街上转一转?”
容慕想了一想,应了。
看着妹妹喜笑颜开的小脸,他有了一种把自己心肝脾肺肾掏出来给她都乐意的想法。
突然也就懂了父王对母妃的宠爱。
陆念出了府,立刻就成了一只出笼鸟,一路上叽叽喳喳。
转悠了许久,身边陪同的侍卫手上就多了许多东西。
“哥哥,你是累了?”
陆念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她知道容慕出生就有心疾,受不得累。
“还行。”
容慕笑了笑,虽然他的精力是真不够了,冬日里虽然有日头晒着,毕竟是边境苦寒之地,穿堂的北风吹的他头开始疼了。
但是看到自家妹妹兴头未减,容慕什么都没说。
“前面有一家酒肆,哥哥你先进去坐着休息,我带着侍卫转一圈就回来?”
陆念瞧着容慕的脸色不好,提议。
“不行,我不跟着你,你又把侍卫甩了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和父王母妃交代?”
容慕果断拒绝。
陆念纠结了片刻,选择妥协。
“我们一起去酒肆休息一会儿。”
酒肆不大,生意却是不错。
一楼的大堂里高朋满座,小二忙碌着穿梭其中,在正前方,竟然还有一个说书人正在说书。
陆念一下就来了兴致,推着容慕的轮椅进去,就近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台上的说书人正说道精彩的地方,“啪”的一拍惊堂木。
“十年前,王妃突然离世,当天,天降异象,飞沙走石,群鬼嚎哭。”
陆念挑眉,怎么还说到她家里的事情了?
容慕无奈摇头,笑着给她解释,“父王在东启百姓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说书人没少拿他的事情编故事。”
容慕自己就没少听到,要么编排父王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要么把父王征战九州的事迹拿出来说。
陆念点头,继续听。
既然是编排成的故事,那其中就多少有些不实之处。
“摄政王经历了丧妻之痛,着实消沉了好一会儿,不过,诸位有所不知,王妃去世后,留下了一个美婢。”
“有一日夜晚,摄政王正在书房中思念亡妻,这个美婢端着茶水进了书房,红袖添香,美人软语。”
“自此之后,摄政王无论去往何处,都带着这个美婢相伴……”
啪——
说书先生说得正起劲,猝不及防,案桌被人给掀了,瞪着面前这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吹胡子瞪眼。
“嘿,你这小丫头,你不听滚蛋就是,掀我案桌作甚!”
陆念冷笑了一声,她虽然对于父王的观感没有很好,但是也容不得旁人这么说。
“什么美婢,胡编乱造!”
“摄政王爱重王妃,把王妃记挂在心里整整十年,何曾会带着什么婢女四处招摇。”
陆念恨恨咬牙,瞪着面前的说书先生,一脚踏上翻倒的案桌,气势十足。
“我胡编乱造,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说书先生被一个小孩下了面子,挽了衣袖,抬手招了招。
酒肆四周的小二纷纷围了上来。
原来他能在这酒肆中说书,凭仗的可不仅仅是一张嘴皮子,还按时给酒肆交保护费,遇到像陆念这样砸场子的人,酒肆要负责帮他把场面给摆平了。
“我当然懂了!”
陆念气的踢了一脚案桌,她何止懂得,还亲眼看到父王对娘亲的占有欲,连她这个当女儿的想要见见娘亲,还要看父王的脸色。
“小丫头,给脸不要脸了,来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扔出去,别打扰了大家的兴致!”说书先生招呼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店小二。
陆念的手伸进了衣袖中,准备摸一张符箓出来。
嗖——
耳旁传来破空声,陆念对这个声音过分敏感了,立刻缩着脑袋避开到一旁。
原本以为又遇上了什么当街行凶射箭的,可是一抬头,陆念看到一张条凳将那说书先生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条凳的四条凳腿深深地嵌入墙壁,足见踢凳子的人功夫深厚。
陆念呆愣愣地转身,只见一个做了男装打扮的妇人站在大堂正中,英姿飒爽地拍了拍袍子。
“哎呀,放我下去!”
说书先生两脚悬空着被钉在墙上,哀嚎不已。
“你……你又是何人?”酒肆的掌柜见来了个难缠的,匆忙出来。
“你们说人家小姑娘年纪小,不懂,可是我就是你故事里的那个勾引王爷的美婢,我有没有资格说?”
文竹磨了磨牙,她刚刚进酒肆就听到这个说书人睁眼说瞎话,正要发作呢。
一个小姑娘倒是比她快了一步。
文竹看向一旁的陆念,这一瞧,眼睛瞪成了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念的脸。
太像王妃了。
若是凭着王妃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投胎重回人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岁数!
文竹心里巨震,行尸走肉一般来到陆念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交叠在前额,俯身行了大礼。
欲语泪先流。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文竹等了您整整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