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的眼眶彻底红了,一颗眼泪就这么砸在衣襟上。
刚刚受伤没哭,被这些公子哥儿追杀也没哭,就是对着容珺,她竟然哭了!
陆念一把抹掉泪水,低头掩饰。
一只微凉的大手覆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两把。
容珺再开口,语气里都是宠溺和无奈。
“叫一声父王这么难?”
这个小丫头长得像极了她,性子也和她差不多,又臭又硬的,偏偏他就喜欢。
“罢了,这一次就不追究你的过失,”容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容慕,松了口,“日后再把妹妹带丢了,决不轻饶。”
“谢父王。”
容慕起身。
陆念赶忙走过来扶他,经过容珺的面前,低着脑袋,细若蚊蝇地哼了一声,“谢父王。”
容慕眼睛一亮,看着身旁的妹妹,笑了。
容珺勾了勾唇角,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小丫头。
“郡主胳膊上的伤如何了?”容珺开口询问随行的御医。
“回王爷,郡主的伤虽然只是伤及皮肉,却需好生休养一些时日,万万不可提重物。”
御医恭敬答道。
“好。”容珺看向对面跪了一地的王公子弟,舔了舔后槽牙,有些事情他原本要念儿自己做的,现在看来,还是他这个当父王的代劳了。
“你们也可以走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公子哥儿如蒙大赦,赶忙起身,互相搀扶着上了马,簇拥着当中的容珏转身离去。
“父王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容慕看到自己妹妹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纯白的绷带上氤氲出鲜红的血迹,恼火不已。
既生气自己身体不好,没能跟上妹妹,害得她受了伤,又恼火这群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有眼无珠,竟然把念儿当成了人牲来狩猎。
“念儿,”容珺没有回答容慕的问题,而是抬手,身后,小五恭敬地递上他的弓箭。
“看好了,”容珺眯起眼睛,弯弓搭箭,动作利落潇洒,一气呵成。
陆念有些呆呆地抬头,一缕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杈落在容珺银色的长发上,从她角度,正好看到容珺利落的下颌线,还有那双专注的眼眸。
容珺箭法了得,一次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弓上。
锋利的箭头直指那几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陆念心念一动,咬唇,她突然就觉得,有父王也很好。
铮——
修长的手指松开,三支利箭离弦而去,陆念赶忙朝前看去,几道人影已经跑远,树干挡着视线,瞧着不真切。
“啊——”
接连三道惨叫却是真实的。
“父王的箭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容慕满眼崇拜。
还有一句话他放在心里没有说,父王这睚眦必报的性格也是一点没有变。
容珺把弓箭递给一旁的小五,垂眸,对上小丫头惊诧的目光。
弯腰,大手再次覆上陆念的发顶,黑眸与她平视。
“听好了,念儿。”
“你是我容珺的女儿,是九州的郡主,只有你拿箭对着别人,没有别人拿箭对着你的。”
陆念怔然地看着面前这双眼睛,许多年后,她依然记得父王眼睛里,那抹睥睨众生的神采。
她喏喏开口:
“女儿知道了。”
“父王。”
容珺重重揉了一把她的发顶,“乖。”
随后,直起身,看向身后的御医,“去前面看看,死的就算了,活的算命大,给他包扎一下。”
御医急忙领命而去。
一行人折腾了一天,回到郡守府的时候,容珺想着早上小丫头想要见陆窈没有见到人,特意问了陆念,“可是要去见你母妃?”
陆念瞥了眼自己的胳膊。
“不了。”
这会儿去见娘亲就是给娘亲添堵,没得让娘亲多操心。
容珺点头,正要往后院走去,门口,小五被一个侍卫拦了,附耳说了几句话,变了脸色,赶忙跟上容珺。
“可有事?”
小五在他身边这么久,能让他都变了脸色的事情,容珺知道事情不小。
“王爷,”小五低着头,斟酌着语气,“昭狱出事了。”
昭狱的牌匾下,熊熊燃烧的火盆照亮了守将前额,一颗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他虎目圆睁,盯着面前一身囚服,满身伤痕的墨云晔。
以及他身前,被一把精巧的匕首禁锢着的王妃。
“墨云晔,把王妃放了,不然王爷来了,有你好看!”
墨云晔嗤笑一声,他已经是容珺的阶下囚,杀与不杀不过是容珺一句话的事情,还能有什么更好看的?
“放了孤,你们的王妃自然会完璧归赵。”
说着,墨云晔手中的匕首更紧地抵着陆窈的脖子,而陆窈,脸色苍白,脖子上已经见了红,一副随时会窒息死去的样子。
“去去,看看王爷来了没?”守将急出了满脑门子的汗。
王妃今日独自前来,说是有事情要询问墨云晔,因是王爷交代过了,见到王妃如同见过王爷本人,守将也没有多加阻拦就放了陆窈进去。
然而,还没过去多久,就看到墨云晔拿着匕首挟持着王妃出来了。
守将伸长了脖子看着郡守府的方向,这里的情形他不好决断,若是放了墨云晔,他是罪人,可是若是伤了王妃,王爷能直接把他的脖子拧断。
这位王妃,他可没少听说她的事迹。
死遁十年依旧让王爷念念不忘,一朝归来,依旧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还是世子和郡主的生母,地位超然。
“怎么,还要等容珺来决定呢?”守将的表情,墨云晔都看在眼里,“快点,若是孤手抖了,你们的王妃可就真的没了。”
“墨云晔,把晚晚放了。”
清洌的男声响起。
剑拔弩张的昭狱门口,容珺施展轻功,落地,一头银丝飘散在身后。
墨云晔看着面前的容珺,岁月并没有给他那张精致的脸带来一丝一毫的变化,相反,更加的内敛贵气。
反观他自己,被废去一身的功夫,身着破烂囚衣,和对面披着狐裘的容珺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越发恨了,面上却是笑嘻嘻的。
“孤说了,要放了王妃也行,请摄政王让他们都让开,给孤一条活路。”
“孤活着,王妃自然就活着。”
“噼啪——”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寂静无声,只有火盆中燃烧的熊熊炭火噼啵作响。
容珺黑眸倒映着陆窈。
他爱不释手的王妃被禁锢在别的男人怀中,而昨夜他才细细亲吻厮磨过的白皙脖颈,此刻在利刃下,鲜血潺潺。
大手掩在宽大的袍袖下,青筋毕现。
墨云晔咧着伤口崩裂的嘴角笑,笑得疯狂,火上浇油,十分亲密地低头,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晚晚,看清楚了,容珺是更爱江山,还是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