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陆窈躺在床榻上，久久未能入眠。
原本安宁的日子在今日急转直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李娘子的汉子和家人都被东启大军堵在了矿山上。
矿山既然是她陆窈提议去开发的，便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可是除非她暴露身份去找容珺，想不出其他办法，她要面对的一个国家的军队，这不是她那点小本事能够应付得了的。
“叩叩——”
轻轻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门外，传来李娘子压抑着哭腔的轻声问话。
“夫人，您已经休息了吗？”
陆窈轻叹一声，她一个外人都这么着急，更何况李娘子，“没呢，您直接进来吧。”
李娘子推开门，进屋，缓步来到陆窈床榻前，没有点燃烛火。
陆窈坐起身，便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也能看到李娘子微微发红的眼睛，想必是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偷偷哭过了。
“虎子已经睡了？”陆窈坐起身，拿过外裳披在肩头。
“是。”
李娘子揉搓着自己的指尖，低着头，不敢看陆窈，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却迟迟说不出口。
陆窈也不急了，静静地等着她。
许久，李娘子张嘴，又闭上，似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话到了嘴旁，又变了。
“也没啥事，我、我就是来看看夫人睡了没有。”
说完，李娘子转身就要离开，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是想要我出面去求求西景的将军或者官员，放了你家人？”陆窈轻轻地替她说出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夫人！”
李娘子再也憋不住了，转身跪在陆窈的床前，两行清泪落下。
“我自知已经欠了夫人许多人情，之前是夫人不计前嫌帮助我们，后来就给了我汉子他们谋生的路子，现在又要求夫人出面帮我把他们救出来……”
啪——
陆窈都来不及拦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娘子一个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我还没报答夫人什么，实在说不出口要夫人帮忙救人的话……”
李娘子一张脸涨红，泣不成声。
她虽然人穷，但是心气却不短，之前家里要碰瓷贵人的时候她就反对了，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现在又要开口求夫人帮着救人，她实在是没脸了。
“快起来，”陆窈扶她，“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李娘子摇头，“我只知道夫人一身本事，还是京里的贵人。”
“那你可好奇我为何怀着身孕还离开夫君？”陆窈又问道。
李娘子张了张嘴，她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没有哪家夫人怀着身孕还在外面漂泊的。
“定然是那不长眼的汉子勾三搭四，惹得夫人不快！”
李娘子啐了一口。
陆窈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她还好办许多，只把夫君当成一件工具用着便是。
“那……那是夫人的婆母不好伺候？”李娘子想了想，猜测道。
“也不是，我的公爹和婆母在我嫁给夫君之前就没了许多年了。”
陆窈又否定了李娘子。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娘子愁云惨淡地摇头。
她心里隐隐知道，夫人之前虽然是贵人，但是十有八九也是倚仗着夫家，现在离开了夫君，只怕是不能在东启说上话了。
“没事，夫人，别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李娘子重重出了一口气，一抹眼泪，决然道，“夫人便带着马公子先离开，我带着虎子在这里等着我家汉子他们，至于他们还能不能回得来，那是他们的命！”
陆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容我想想办法，你先去休息。”
“夫人也是，可别为了我们这些贱命熬坏了身子。”李娘子说着，看着陆窈躺下了，这才离开。
这一夜，陆窈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地想，如果想现在小黄、文竹或者月季她们还在该多好，多几个人，多一个妖，也能帮着想想办法……
正想着，眼前一黑，再睁眼，陆窈骇得后退了一步。
举目四顾，残垣断壁，尸野遍地。
远处隐隐还有狼烟升起。
陆窈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街道上，鲜血流淌成了河，她居住的小院，大门破开，里面狼藉一片。
“李娘子？”
陆窈迈步进院子，看到刚刚还鲜活地和自己说话的李娘子匍匐在地上，后背被血迹氤氲了一大片。
她的身下，压着早就没有了气息的虎子。
“瞧瞧，这就是后果。”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窈猛然回身，看到一身鲜红嫁衣的黄皮子坐在她身后，一如初次见到它的那样。
“黄小春？”陆窈闷闷地念叨着这个让她时而想起的名字。
黄小春棕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很多事情她看在眼里，但是受天道制约，只能干看着事情发生而不能出手干预。
“这次是容珺杀伐过重，我不得不来提醒你，”黄小春看着陆窈解释道，“这是我入你梦境中制造出的幻境，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做，这就是下场。”
至于造成生灵涂炭的容珺会有什么下场，它没有说，也不能说，相信以陆窈的见识，应该会清楚。
“可是摄政王妃已经死了，”陆窈摇头，“我和容珺之间，也回不去了。”
她和容珺之间，夹着庆元，夹着月季，还有黄小春那被剥了皮的双亲。
“我言尽于此。”黄小春不能多说。
话音落下，陆窈只觉得眼前一花，满地的尸首不见了踪迹，鼻端的硝烟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的室内，她正躺在暖融的床上，鼻端隐隐嗅着的，是窗外青草的清香。
陆窈叹了一声，阖上了眼。
天蒙蒙亮，陆窈就叫了马仁，没有惊动李娘子，小院的大门打开后，复而阖上。
马车缓缓驶离了小巷，陆窈撩开车帘，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昨夜梦境中惨烈的一幕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去矿山吗？”马车外，马仁问道。
陆窈深吸一口气，放下车帘，“去见容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