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不对幼年版的范仲淹感兴趣呢,哦,他现在应该叫朱说了。但是好不容易来见重臣,她也不能因小失大,因此勉强收住了各种八卦的心态,先向张齐贤行了一礼。
张齐贤自然还礼,笑道:“贵主千金之子,折煞老夫了!”
邦媛也道:“天官当得起,前几日您在殿上其实帮了我一把,自该谢过,而今日又肯相见,自然也是愿意继续帮我的。”
张齐贤活了偌大年纪,头一回被个女娃娃的脸皮给逗笑了。“贵主还真是不客气,于公,您以长公主之身出镇,本就勉强,我身为吏部之首不能多言。于私天下是赵家的,我等臣子做好本分就可以,为何要帮您?”
他这话说的轻松,吕蒙正和朱文翰却吓了一跳。吕蒙正到底十多年宦海沉浮,朱文翰却是脸都白了。
但是邦媛已经有点儿摸着这位贤臣的脉了。所以斟酌着说,“按说子不言父过。但我也听闻爹爹说过,此天下是赵姓之天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我却不以为然,赵姓主宰天下,但天下却是由万民组成。若不以小民的生计为念。张公当年何必要言语冲撞先父?弄得等到叔父在朝的时候才出来为官。而我虽是去屯兵,但却可以打碎大族隐地造福小民,而且赵宋制度不全,只有我的身份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张公才会帮我!”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张齐贤心里越发叹服,一般的进士,说出这样的话来都可以算作是贤才了,何况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但他半辈子经历乱世,后来又在先帝朝混的风生水起,也不可能轻易被拿捏了,“贵主说的不差,臣也因此援手,可若是再多。臣又凭什么相信贵主会一心为民呢?毕竟有些话谁都会说,但关键还要看是怎么做的。”
这话吕蒙正都觉得有点苛责了,毕竟人家还没有走马上任,你让人家做怎么做给你看?起码得给点支持,以观后效吧!
熟料邦媛却听懂了,道:“吾昔年落魄,在洛阳之时尚且关心民生。到现在为止,邙山北坡的林户都受我恩惠,得以活的容易些。如果我心里没有这些天下苍生,何必如此?”
张齐贤摇头道:“这是小善,若公主想要做一个内宅贤德妇人,那么即使我也会写书为您扬名。可是您要做的事事关军国,就不能拿这个要求了!”
吕蒙正终于道:“明公太苛求了,言行一致是对的,可贵主有所善行您又嫌弃不足,她今年只有十二岁,还要做到哪一步?”
张齐贤倒是想不到,平日里比较温吞的吕蒙正还有这一面。心到,你们师徒的关系还真是不错。但依旧正色道:“下官是在难为贵主,但贵主一旦离开了开封,离开了官家和太后的庇护,受到了难为,何止今日的十倍百倍?贵主也不要觉得天道不公,您虽是女儿身,天生受限制,可却托身在皇家。有官家这样的哥哥已经比平常人幸运千倍万倍了。所以你想改变一方,那就难免要付出更多。”
邦媛本来也有几分恼意,却没有想到,张齐贤把她的心愿和志向看得这么明白。这应该是除了宋太后之外,对她最有用的教导了,真可谓醍醐灌顶。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赶紧拱手,道:“张公今日所言,小女定当铭记。但我毕竟都来了,还请您多少赐教一二。”
你管的就是人事任命,想要教训人有的是机会,总不至于大晚上的见我就为训斥我一顿吧。
张齐贤当然不至于如此无聊,只是为了杀一杀这位皇室公主的傲气。他当下就命仆人进来。重新摆上茶点,说实话他为官算是比较清廉的,这点儿汤汤水水,别说赵邦媛了,就是富贵出身的朱文翰也觉得有点儿寒酸。还是邦媛带的顾渚紫笋用来待客的,但大冬天的热汤热水就不错了,几人都是能吃苦的,因此没有人在乎这一些。
稍微喝了点水,张齐贤就道:“其实,贵主的聪明也远超下官的想象。您做的准备也已经非常充足了。但我想,今日您之所以过来,应该是知道下层官吏的德行,就算您的工作再充分,也肯定会遇到各种困难吧。”
邦媛被说破了心思,也不尴尬,你求教本事还藏着掖着,那纯粹矫情。因此她道:“正因如此,所以必须要得到尚书的支持。本朝的制度,澶州知州任命是一定要官家首肯的。但推官通判以下。则要请吏部尚书为我掌掌眼。”
张齐贤笑道:“这推官负责管理府衙胥吏,最能接触民生。而通判则主管判案,谁家作奸犯科谁家偷税漏税,都在他的朱笔之下,用来拿捏豪强乡绅是再好不过的能。虽说官家明言地方官听贵主的,可若是这些人扯皮,那是什么也办不成的!也罢,总不好白喝贵主的茶叶,这推官一职,我打算推荐文翰前去!”
众人微微吃惊,但很快也就释然。如果不是有所安排。朱文翰这样的低级小官,本就没有资格跟着张齐贤一起来觐见永国长公主。
到底是年轻人,朱文翰有些惶恐,起身拱手道:“下官怕自己年轻,从未接触过军事,贸然前去,恐怕辜负了张公和贵主厚爱。”
邦媛都要感动哭了,大宋的文官居然主动说自己不懂军事。这是多么优秀的品质啊,自己万万不能让它在三十年后就消失不见了。
张齐贤不知道邦媛所想,哂笑道:“苑文(朱文翰字)何必自谦,你家虽然不是郡望,但也是州里豪族了,你又是守业之子,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些门道儿呢?再说你的操守,老夫自认为是没有看走眼的。该不会是你新婚舍不得娇妻爱子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开玩笑了,但没想到朱文翰却脸红了。
赵邦媛再次感慨,范文正公一生纯美。但终究还是限于古人思维,对这位继父有些疏远了。
不就是你被人嘲笑不是朱家的孩子吗?那又不是你继父的错!
但现在肯定是不能说这个的,因为张齐贤接着道:“其实贵主漏了一个官职,走马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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