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菲姬与婢子嬉戏,忽而门人来报,太子遬有访。
菲姬整顿了一番仪容,前去迎接。
“伯兄身体可痊愈否?”
“托公子卬的福,如今已然康复无虞。”太子遬故意点出公子卬,见那菲姬芳心一颤。
“为兄与妹妹一母所生,今日身体恢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许久没见的妹妹了。也不知道妹妹还能与愚兄能同处一城多久。”
“啊?”菲姬诧异道:“伯兄此话何解?”
“妹妹青春一十有五,及笄之身,也不知几时将被许给哪国公子、王孙,届时本太子处帝丘,妹妹却不知在千里之遥的何方?”
“身为一国公女,婚嫁由政不由己,我……”菲姬不免怅然若失,从小被家人锦衣玉食伺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嫁给外国人,可能是敌国的年迈国君,也可能是友邦的年轻公子。若在平时,菲姬也如浮萍般由他去了,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可是现在芳心暗动,心有所念,如何不患得患失?
太子遬看在眼里,道:“妹妹两弯新月眉,一双含情目,两靥艳如飞花,谈吐悦耳若百灵鸟,身似扶风细柳,肢若莲藕天成。也不知花将落谁家,凰将栖哪个枝头。”
菲姬不语,顾影自怜。
太子于是加把火道:“我闻楚蛮之君,今岁年过三旬,其人狼视豺声,鹰眼鹫心,为人心狠手辣,杀父弑姑,篡夺楚王之位。其人相貌丑陋,其性残暴不堪,左右、妻妾稍有不恭,就刀剑加身,所戮者不胜凡几。
今君上恐楚人见伐,欲遣公女与之和亲,以避国祸,以延国祚。妹妹可知否?”
“啊?”菲姬吓得花容失色:“那楚王年过三旬,老迈之身,又残暴无度,我……我……”
菲姬的紧张令太子十分满意。太子不失时机地献策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在菲姬殷切的眼神中,太子遬缓缓道:“本太子以为楚人索取无度,绝不可信,非为姻亲之国。不若联姻宋国、侍奉晋国以抗拒楚人。晋室君薨,国内扰扰,尚不知谁可为君;宋室则君有妻室,我卫人与宋国素来平等,同为公爵,岂有为妾的道理。
尝闻宋国公子卬为宋君之弟,亲如手足,凡有国策,无不垂询。且此公子无妻无妾,青春二十,正是联姻的好选择,不知妹妹是否知道此人?”
菲姬羞红了脸,垂声道:“知道一些。”
太子遬道:“此人我尝见之,风神俊朗。我欲求君上许妹妹于此君,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可愿意与国分忧?”
菲姬怯生生道:“固所愿尔。只是不知道公子卬是否有情有愿。”
“此人正在帝丘,菲姬何不试之?”
菲姬眼神一亮,“如何试?”
“嘿嘿。”太子遬调笑了一番,唱起了诗经:“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菲姬闻言面色一羞。
太子走后,婢女上来询问:“主上,方才的诗句是何涵义?”
菲姬解释道:“此诗句出自陈人之诗,《东门之枌》。意为:‘男男女女,聚会相亲,此等好事,就在今朝。少男俊彦,穿越人潮,只为寻妳。粉面笑颜,宛如锦葵之花。妳赠予我紫红色的花椒,芬芳如许。’”
“原来是陈人求偶之章。”婢女恍然大悟:“会读诗书真好。”
婢女想了想又问:“那太子说的试之,又当如何试探?”
菲姬耸起肩膀,背过身去,羞道:“那花椒籽粒繁多,一株之籽不可胜计。贻人以花椒,寓意愿意从君欢好,从此繁衍子嗣众多,盛其宗族而膝下绕子孙。”
“呀!原来送花椒花是要与男子生一堆孩子的意思丫。”
……
笃笃笃,笃笃笃。
公子卬今日准备觐见卫成公,一方面是为了领取太子遬治病的赏钱,另一方面要准备为卫国谋取戚邑,以博取更大的好处。
却听见大早上有人敲门。
公子卬打开大门,却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婢女手里捧着一束紫红色的花。
“你是?”
“我认得公子,公子是宋国来的太傅吧!”婢女高兴地叫道。
“正是区区。”
“喏!这是我家公女赠予公子的。”说罢,婢女把一捧花往公子卬手心一送。“拿好啦!”
“这是何意?”公子卬疑惑道。
“我家公女说啦,公子见到了自然知晓。”说罢,婢女扭过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是啥丫?”公子卬问边上的田双。
“花椒花丫。”田双是公子卬的卫士,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卫国的公女要赠送我花椒?”
田双粗鄙无文,诗经也没好好学,随口说道:“还不是那日卫君款待于太傅,见太傅吃了这么多花椒,就赠送太傅几朵花,好回去种着吃。”
“那为什么是公女送,而不是国君送呢?”
“一国之君送人这物什,值得几个铲币?多有损身份呀。让公女来送就很妥帖。况且没准卫家兄妹情深,太傅治好了太子遬的疾病,公女欢欣不已,借花以感谢恩德。”
公子卬想想也有道理,话锋一转:“不过只有花,没有籽,如何种植?”
田双转了转脑筋,一拍脑袋,作醍醐灌顶状:“很简单。她一介公女,生于幽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哪里懂得农耕之事?我且问问太傅,当今宋公可懂得农事?”
“我仲兄肯定不懂。”公子卬想了想,当初的太子江作为接班人培养应该会懂得劝课农桑,但杵臼仓促上位,哪里懂得这个。况且孔夫子博闻强识,尚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寻常贵族肯定还不如孔子呢。
“那卫太子可懂?”
“估计玩男宠他最懂,这个就不知道了。”
“可不是嘛。普天之下,贵族子弟,除了要继任国君的,大多都勤习文武,不通农事,像太傅这样带领长丘阖城野人,兴农修渠者寥寥无几。”
公子卬被田双说服,承认道:“是卬推己及人了。”他随口又问:“管大夫人呢?”
“他准备完公子今日要觐见的衣物,休息去了。五更天起来忙上忙下的,估计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