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已经理解看透了阅读理解问题的题目,故意按照出题人想要的答案去填写一样,她不诚实地回答顾意驰说,“许了,和你有关的。”
“是什么?”
机身的晃动变得更加明显,原本吵嚷的人们也都因为过于紧张而安静了下来,除了广播里一直响起的空姐的声音和客舱内东西掉落的声音以外,没有太多多余的声音。
这不是林唱晚觉得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在以往的人生中,林载生和曾媛安曾多次让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所以她仍然能在这个关头保持比常人高一些的镇定。
这能算是林载生和曾媛安教会她的东西吗?听上去有些讽刺。
她看着顾意驰的眼睛,抬手取下了自己这一侧的耳机,再取下了他那一侧的,把耳机放到他手心里。
随后,她闭上了眼睛,朝他的方向靠近。
她的动作看起来是一气呵成的,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但其实只要顾意驰稍微观察就能够发现她的睫毛一直在上下乱颤,她很不安。
不过她想此时顾意驰应该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分心去观察她的睫毛了。
她感觉到顾意驰的气息靠近,温热的夹杂着属于他独有味道的气息,一点点在她的面前铺开,让她回想起自己喝醉后不小心拥抱他的那一天,回想起那天他覆在她眼睛上的手,以及那天他身上的味道。
他们十指相扣,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紧张,亦或是两者都有,顾意驰把她握得太紧了,甚至让她有一点疼。
但她来不及顾及那些感受,因为下一刻,他们已经唇齿相依。
这严格意义上说不算她的初吻,当年孙天野是有亲过她的。
虽然那时候他们都有些木讷,那只能算亲一下,算不得接吻,再者说,她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把初吻送给了一个当时都不知道真名的人,那会显得向来聪明的她犯了傻。
不过仔细想想,她在感情当中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聪明吧。
亲生父母过早的离开和养父母近乎残暴的控制欲让她没有得到太多家人的爱,没有被爱过的人,再怎么聪明,也很难独自学会爱的方法。
她感到顾意驰的手心沁出了汗,她自己应该也出汗了,总之它们都交杂在一起,也分不清是谁的。
顾意驰的吻技显然比她娴熟很多,但他吻得很小心,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逾矩、彻底的越界。
有那么一刻,自私到有些恶毒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飞机不如就这样坠落好了,死在这一刻倒也算圆满,不然活着出去以后,她和顾意驰要怎么面对彼此呢?
不过直觉让她感到他们今天是能活着离开的,包括刚刚从顾意驰眼中看到悲观的时候,她也没有认同他的悲观。
直觉也让她感到,这一吻只是越界,但没有越界以后的新篇章,不意味着她和顾意驰有了什么新的关系,甚至只是将他们的关系推到了一个更尴尬的境地。
可是她没有安慰顾意驰说不会有事的,不仅如此,她还让自己的想法去往顾意驰的方向靠拢,告诉自己:我们会死在今天。
胸膛里心跳的声音让她愿意将一切忽略,即便知道这可能不对,即便知道自己这是在顾意驰悲观的时刻“乘人之危”,她也想迎合,不想躲开。
每天清醒地活已经太累,不如就允许自己在这个接近死亡的时刻,放肆一回。
她贪恋那一刻的柔软。
但那也不算什么错。实际上,如果有机会,世上可能少有人能够不贪恋那种沉沦的滋味。
又过了好一阵子,飞机终于摆脱了大风的干扰,渐渐进入了下降阶段。
广播中再次传来声音,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
林唱晚的手还和顾意驰的拉在一起,但她的视线越过身旁惊魂未定的大叔看向窗外,没有去看顾意驰。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一直到飞机落地那一刻,林唱晚是不想松开,因为她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牵,她不敢认为顾意驰也是这么想的,理性来说,她认为顾意驰更多的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松开手的机会。
飞行结束以后,机长来和他们见了面,对他们比较推心置腹地说了一些话,顺便表示慰问和安抚。
林唱晚直到这时才真切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因为她曾经听说过,飞机遇到一般程度的颠簸的话到了目的地之后只有空姐空乘会来说一些话,如果是机长出现了,就说明大家真的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幼稚,在生死关头竟然会比平时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现在他们真的安然无恙,也可以说她的直觉还是有点准的吧。
机长离开以后,大家开始陆续起身从行李架上拿行李,林唱晚和顾意驰牵着的手也在这一刻有了松开的机会,两个人都把手抽回了。
她感受着自己掌心那一层薄薄的汗,没有马上站起身,客舱里的很多人都没有马上离开,她听到有很多人都在哭着和人打电话,讲述着自己惊险的飞行经历。
这时她庆幸飞机没有真的坠毁。
就算她和顾意驰今后会变得更尴尬,就算那种尴尬会到让他们真的连朋友都没办法再做的境地,也无所谓,至少免去了这世上好多场死别发生的机会。
她什么时候变成会为了他人的喜悲操心的人了?
说不清。
好像人一旦陷入了爱里,就会比以往更加能看懂那些发生在世界每个角落上的感情故事,就会变得更加柔软和富有同情心。
林唱晚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如果非要说这些多出来的情绪感知力给她带来的好处,那可能是关于写作这方面吧。
不得不承认,遇见顾意驰以后,她在写作方面多出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灵感。包括今天能来梧桐市参加答谢宴,也是因为他策划的Lightup才有机会。
下飞机走入机场内部的一路上林唱晚和顾意驰都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出了机场,傍晚的余晖落到他们身上,走得稍快一些的顾意驰停下脚步来。
他回过身看她,笑着说了句,“我们这能算是大难不死吧?”
林唱晚本以为顾意驰对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时自己会生气——因为那意味着他打算把那一吻的事情算作没有发生,至少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真到这时,她并没生气,可能因为心里知道那是自己偷来的吻,也可能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变得慈悲。
她也对顾意驰笑了笑,点点头,配合着他的话说,“是呀。我们应该会有后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