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停顿了片刻,二格格开口说道,她摆摆手:“之前的定金,也送与你了,但你这样的人,我们可不敢再用了,也幸好这儿离你们镇子上也不远,咱们各走各的。”
老头还想求饶,然后就看见富庆在旁边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寻常人自然是没资格带武器的,但是富庆能是寻常人吗?马齐求了个侍卫的名额,有这个身份在,就能携带武器。
另外,弘晖身上可还带着火铳呢,不是之前那种容易走火的火铳,而是据说皇上没登基之前就找了被流放的戴梓,然后研发出了更好用的火铳,走火的概率是大大的降低,随身携带也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了。就算是有走火的时候,也因为外面的保护层,不会伤害到人。
老头既然是有点儿小聪明的人,自然是也是很识时务的,当即起身后退,冲佛拉娜几个人弯腰行礼,然后就慢慢的转身了。
二格格叹口气:“那定金,至少是够他活一年半载的了,若是他能改,那日后这赚钱的途径也不会断了。若是他不改,那日后可就不好说了。”
“一次没得到,日后指不定就知道教训了,就会改了。”弘晖说道,一挑眉:“好了,现在问题来了,没了马车夫,我们要怎么赶马车呢?需要我帮忙吗?”
佛拉娜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昨天学过的,咱们也不赶时间,这又是在官道上,我先试试。”
弘晖点头,也不反驳,看佛拉娜兴冲冲的坐在马车前面,二格格这会儿也不憋着车厢里了,跟着坐在外面,一边看佛拉娜赶马车,一边和她聊天。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就地起价,也不怕自己被噎死。”二格格叹口气,佛拉娜笑道:“就地涨价不也得看主家心情吗?你若是有原则,哪怕是事情耽误了片刻呢,也绝不用这样的人,那日后自然也就没人敢用自己的才能要挟你了。”
停顿片刻,她又说道:“这世上的事儿,要么是独一份儿,奇货可居,要么就是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要以为自己不可替代。不可替代的存在没有的。”
二格格很赞同的点头:“我额娘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就说,世上的人,你若是想自由自在,不是非得拘泥于出门出城,心在哪儿,人就在哪儿。但你要想有这样的自由,首先,你得是别人不能消灭的,是要有大用处,别人没办法替代的。”
原话虽然不是如此,但差不多的意思。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皇上就在旁边听着,神情略有些无奈,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反驳。当时的氛围吧,也很奇怪,反正二格格就记住了这句话了。
佛拉娜怔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看看,还是皇后娘娘豁达聪慧,连夫妻之间的感情都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什么大作用啊,不就是利用的价值吗?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弘晖阿哥,有这样的额娘阿玛,那想必弘晖阿哥在婚姻上,也是会受到影响的吧?夫妻之间,得相互扶持,互相成长,能匹配的,站在一起才能长远,若是一方强,一方弱,那弱的一方迟早会被抛弃。
就好像她的上辈子一样,因为不是无可替代的,所以死了也无所谓。因为不是有大价值的,所以死之前也并没有得到拼命的救治。因为对乾隆说还有别的选择,所以她死了,也就有了继后了。
人凭什么会以为另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一辈子呢?因为爱吗?爱情什么的,那才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摸不着,全凭嘴上一句话。
真正能说的明白的,就是价值,就是互相给对方带来的助力。但是,说的太明白了,未免太扎心,算计的太分明了,未免太残酷,所以这些东西上面就需要一些遮羞布。
比如说,有共同的话题,有相同的目标。
她正在胡思乱想,手腕就被二格格给压住了:“哎呀,佛拉娜你看路啊,差点儿就到沟里去了。”
佛拉娜赶紧回神,也幸好二格格压了一下,否则真是要掉到沟里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走神了,刚才想事儿呢。”
“想什么呢?”二格格很好奇,凑到佛拉娜身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在想我刚才说的话?我说完话之后你才开始发呆的,我和你说,我额娘就是随意说说的,她和我阿玛好着呢。”
“不是,是在想别的,你别问了。”习武之人基本都是耳聪目明的,虽然二格格压低了声音,但是佛拉娜敢打赌,弘晖阿哥肯定都是能听得见的。
若是只富庆还好,兄长嘛,虽然没成亲的小女孩儿说这些有些不害臊,但自家兄长肯定不会说她不规矩什么的。但是有外人在场,这话话题就不好说了。
二格格哦了一声,声音拖的长长的,就好像她已经明白佛拉娜在想什么了一样。佛拉娜强行保持镇定,脸上神色一点儿不变,连眼神都没几分波动:“咱们到顺天府,是不是要再请个马车夫?”
这是正事儿,二格格就顺着说了:“我瞧着倒是不用,咱们轮流来吧,都是自己人还方便点儿,若是多个外人,咱们说话都还得小心翼翼,实在是有点儿太憋屈了,再说了,万一再遇见个这样的,那可就麻烦了。这次是运气好,咱们自己会赶马车,而且距离城门口也不算很远了,那下次若是正好在荒郊野外的呢?”
距离城门又有好几天的距离了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可不好。”弘晖阿哥在旁边提醒,二格格笑道:“若是我们自己不会赶马车,我倒是再试试,我才不怕蛇呢,但是现在咱们不自己会吗?自己既然会,何必再冒险呢?”
“赶马车很累。”弘晖说道,二格格摆手:“我们自己会轮流来,要不然表哥你也算一份儿?你既然和我们是一伙儿的了,那做事情肯定得一起,佛……咳,富广,你觉得如何?”
佛拉娜看一眼弘晖阿哥,没敢自己做主。
倒是弘晖阿哥主动说道:“那是应该的,既然和你们是一伙儿的,自然是该听你们的头头儿的。那接下来,我先换你赶马车?”
这倒是可以,于是,两个人就顺便换了换位置——佛拉娜不是进去歇着了,而是翻身上马,骑了弘晖的马儿。
弘晖骑的是普通的马儿,出门在外不漏财,宫中的马儿实在是太贵了,若是被识货的人一眼认出来,那可就是麻烦了。现下这个就很好,马市里面几两银子买的,很是温顺,又耐用,也不认生,佛拉娜骑上去也不发脾气。
一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说说话聊聊天,很快就到了顺天府。
顺天府这边是有个学院,据说是出过很多举人。他们第一站来这儿,就是想进学院感受几天,当然,要是真特别好,那在这边停留几天甚至几个月,多学点儿东西也不是事儿。
先是找了中人租了房子,小小的四合院,足够他们四个人住的了。
然后弘晖阿哥和佛拉娜再一起去打听这学院的事儿——之所以是她们两个,一个是富庆对上学的事儿不感兴趣,他更想知道顺天府这边的铁器制作,这边是有个铁器厂的,因为距离京城近,很让人放心,这才让规模发展起来,比较大的。
二格格则是想打听一下当地女人的生活,比如说,有没有纺织厂,怎么赚钱之类的。
两个人在街上找人问了话,就一路顺着指点到了学院门口,光看着规模是挺大的,门口能并排行驶四辆马车的宽阔,从门口也能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房屋,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整齐的朗读声。
“两位是来求学的?”不等他们开口,门口守着的人就上来抱拳行礼:“我是门房杜薄,看你们年轻,又像是读书人,可是听说我们学院的名声特意来求学的?”
“老伯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想求学,不知道这学院,对于入学的学子,可有什么要求?”弘晖笑着问道,那老伯笑道:“要求自然是有的,来来来,我详细和你们说说,你们知道一些规矩自己揣摩揣摩,也帮你们节省时间了。”
“首先,来我们学院读书的,必得是经过一次科举了,不管是中了童生还是中了秀才,都可以。但是,不能是白身。”老头先说了最重要的,弘晖就微微皱了皱眉,他转头看佛拉娜:“难怪这学院出的举人多呢。”
教学从来都是教化为主的,这学院却是以上进为主的,先将优秀的选进来,那些愚钝的,或者说,还没开窍的,就全被摒弃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断了这些学生上进的道路了,就是吧,若是他们没有更好的机会,怕是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除非,是遇上更好的机会,进了更好的学院。但这种的,少之又少。
“你们也该明白,读书是很辛苦的事儿,你若是坚持两三年,结果连个童生都中不了,那就说明你没这天赋对不对?既然没有天赋,为什么不放弃呢?既能节省你自己的时间,又能为家里省下银子,还能早早的另谋出路,为自己后半辈子打算,是不是一举三得的事情?至于我们学院,若是名声更好,那日后是不是就能招收更多的学生?是不是就能请来更好的先生?是不是就能培养更多的人才?”
“你看,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个标准是不是就很合适?”杜薄说道,笑眯眯的看他们两个:“不过我看两位郎君都是聪明相,想必是早已经中了秀才的吧?如此,只要拿出你们的文书,就能在我们学院读书了,还是直接读的天字班哦,保证三年后,会让你们直接中举。”
“束脩如何算?”弘晖问道,杜薄摆手:“读书人,不要总关心黄白之物,我们学院的束脩在整个顺天府,只能算是一般般,一年也就三两银子,不包吃不包住,想要吃住的话得另外交钱,但是也不贵,加起来一年也就十两银子。衣服是免费的,书本笔墨纸砚这些都是需要自己带的。”
算下来的话,确实是不贵,但是普通人家想要养个读书人已经是不太可能了,三两银子可能就是农家一两年的收入了。再加上用的笔墨纸砚,一个读书人,一年至少得八两银子才能供养得起。
“偷偷和你们说一句,天字班的先生,可是我们院长从京城请过来的,以前是翰林,告老还乡了,才被我们院长重金请来的。你们想想,有个翰林教导你们念书,是不是这个科举中,就能有更大的把握了?我可和你们说,除了我们学院,别的地方可再也没有这样的先生了。”
弘晖已经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他从小念书就是跟着翰林院最优秀的人才的,翰林什么的,对他来说真不算稀罕。再者,万一是熟人,碰上了还挺尴尬的。
他转头看佛拉娜,佛拉娜顿了顿问道:“你们学院总共有多少学子?”
大约这个问题过于隐私,杜薄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佛拉娜就起身了,弘晖跟着起身:“多谢老伯帮我们解说,这事儿,我们得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
“读书是大事儿,确实是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老伯点头说道,起身送了他们出门,然后自己又会门房那小屋子里面去了。透过窗户能看见这屋子里的摆设挺齐全的,还有小火炉,还有一整套的茶杯,还有一罐子茶叶。
只从杜薄自己的茶杯里散出来的味道就能知道,这茶叶是好东西,估计不便宜呢。
能在门口守着还担任解说的重任的,想必是和院长有些沾亲带故的?
佛拉娜反正也没多关系,走远了些才和弘晖说道:“就是一般的学院,少了几分教化的功劳,但也算是为朝廷培养可用的人才了。”
不能说光读书通过科举就不算人才了,多少人呢,人家能脱颖而出,也说明是有这个智慧和运气了。
这学院只倾尽全力培养这样的人才,说起来不算过错,甚至还能说是对朝廷忠心,对皇上忠心呢。
就是吧,有点儿过于世俗了,但世俗不是错。
“这世间的人千万种,有人为了名,也有人为了利,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弘晖说道,侧头看佛拉娜:“也别觉得失望,咱们再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别的学院。”
佛拉娜点头应了,两个人继续慢悠悠的闲转,看看学院周边的书铺卖的都是什么书,果然是一个有名气的学院,也很能带动周围的经济——大多数的书铺里,全都是四书五经相关的,剩下的不太相关的,都是字帖之类的。
反正,就是这一整片的区域,都散发着一种我要努力向上科举考试早点儿中举然后做官的味道。
弘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顺便还能打听打听这学院里面最出名的学子是哪些个,甚至还在书铺里面买了这些个学子们平日里做的文章,考试的卷子之类的。
自打女学建立,卷子这种东西就风靡了整个大清。
后来,国子监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建议,开启了月考模式。然后,在雍正皇帝登基之后,这种丧心病狂的考试制度,也跟着传遍了整个大清。
成绩好的,别人自然是想瞻仰一下的。于是书铺的生意也就来了,印刷好了加一文钱卖,虽然毛利薄,但架不住量大——学院名声在外,多得是别的学院来购买这些卷子和优秀的答案的。
佛拉娜跟着看了两眼,就点头赞道:“这几个的文章确实是写的不错的,不如表哥先进学院几天,和这些人打打交道?”
弘晖笑道:“打交道也不是非得进学院的,再者,想看看人品性子什么的,在外面更方便些。”
既然他自己有主意,佛拉娜也就不问了。她着重找了一下有关于顺天府的人文历史的书,然后再去打听打听顺天府最大的商户是哪家,都经营些什么。
她在算账这方面是很厉害的,只蹲守一天看看客流量,基本上就能大致估摸出一个店铺一天的盈利了。
算这些并不是消磨时间,而是想看看这个城市,哪个行业发展的更好一些。然后再结合二格格的调查,看是不是能引进别的行业。
算是一个当地的商业调查报告。
这些报告做好之后也不用她们管后续的,只要派人送回宫,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来接管剩下的事情。
这样既是锻炼了她们两个,也是为皇后娘娘张目,让她能在宫里就将这些事情给安排妥当。
反正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四个人都是早出晚归的,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有了——弘晖是出门最早的,富庆是出门最晚的,起床时间不一样,这个起来,那个已经出门了。这个回来,那个已经睡下了。
也就是几天功夫吧,佛拉娜假扮男人就更像样了——她和二格格以兄妹的名义一起出门行动,若是他再扭扭捏捏,那早就被人识破性别了,所以有意识的,她就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小动作和小习惯。
人也就变得更沉稳起来了。
二格格也晒黑了些,晚上回屋子就会长吁短叹:“这可怎么办?有黑了一层,再这样下去,我怕是和昆仑奴的肤色差不多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不过是略微黑了一些而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那我帮你敷敷脸?”佛拉娜笑着问道,二格格赶紧点头,她出门可是带了不少敷脸的东西的,额娘早说了,有些地方风沙大,还有些地方特别冷,还有些地方到了冬天也特别热,女孩子想要皮肤好,那就必得时时刻刻做好保养,不管天气冷还是热,不管外面有没有太阳,一是防晒,二是修复,这样才能保持皮肤好。
“你要不要也弄点儿?”二格格问道,佛拉娜也点头:“弄点儿吧,不然我这一天到晚的,脸上就像是糊着一层墙,再不好好弄一下,怕是以后都洗不干净了。”
一边说着,一边开门出去,打算弄点儿热水洗洗脸——他们出门是游学的,自然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做饭洗衣服这些事情上面,反正有钱嘛,索性一住下来,就请中人给介绍了一个帮忙做饭洒扫的婆婆,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干活儿很利索。
晚上洗刷好之后,还会帮他们烧好水倒在暖壶里面放着。
也快九月底了,天气越发的冷了,晚上洗脸洗脚都该用热水了。
佛拉娜就蹲在水井旁边慢慢的洗,第一遍得用香皂将脸上的脂粉给洗掉——要装扮男人嘛,用的脂粉都是颜色比较深的,一盆水立马就变得黑乎乎的了。再换第二盆,还得用香皂,这次是要连眼圈,还有脖子,都要仔仔细细的清洗。
一连用了四盆水,到最后终于是洗完之后水还是清凌凌的,佛拉娜这才起身,打算回屋做个敷脸的保养。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了,她这猛然一起身,眼前一黑,就有些站不住了。恍惚之间感觉自己要摔倒,但下一刻胳膊就被人给拉住了:“小心点儿,蹲着起身的时候得扶着东西,也别起来太快了,慢慢来。”
要不然这血氧供不上,人就容易晕倒。
佛拉娜忙点头,她这边没缓过来,那边弘晖也就没松手——巧了,今晚上月色也好。
本来佛拉娜就将脸洗得干干净净,再加上月光给笼上一层白沙,更是显得她皮肤如玉,滑如凝脂,眉眼也好看的不行,端的是月下美人更勾人。
弘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放在佛拉娜脸上时间太长了,他只觉得,自己怕是有太长时间没纾解了,这会儿居然禽兽到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了——佛拉娜比他小四岁,以前他也是拿佛拉娜当孩子看的。
现在,佛拉娜和二格格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弘晖也总觉得她就和二格格一样,是自己的妹妹。
这种事儿吧,虽然弘晖没经验,但额娘也找人给他讲解过的——有这种冲动不是丑事,人的正常反应,人和禽兽畜生的差别就在于这方面了——人能忍得住,知道该怎么做,畜生不行,畜生忍不住,畜生才无所顾忌。
他是人,所以,心里开始默念佛经吧,般若波罗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