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接了这差事,佛拉娜这边立刻就走马上任了。每天从女学回来,先去雍亲王府一个时辰,现下是交接工作,先将各处的账本熟悉一下,等日后知道哪个是哪个了,就能自己带回家去看了。
当然,佛拉娜看的也都是一些众所周知的账本,比如说,羽绒服厂的,玻璃作坊的,暖壶厂的,火柴厂的,肥皂厂的。倒不是四福晋不信任这些厂子里的负责人,而正是因为太信任了,所以得另外找人来看账本。
就跟亲兄弟明算账一样,银钱上的事情,越发的清晰明白,才越是一种长久的相处之道。
自此,佛拉娜每天放学就都是和二格格在一起了。两个人一起去王府,不在同一个书房——二格格才开始学,打算盘打的十分糟糕,噼里啪啦的声音倒是不小,就是越是忙越是乱。
看账本这事儿吧,就需要个很安静的环境了。
佛拉娜是和四福晋一个书房,四福晋也忙,会写一些教材,还有一些类似于女红,化妆,还有礼仪教导的书。有时候也会整理些旧账本,还有一些名册之类的东西。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不要放下不管,要不然日后积累起来,怕是整个账本都会出现问题了。”四福晋交代道,佛拉娜忙应了,不懂装懂是大忌,她当皇后的时候就知道,下面人要了解上面人的意思,那一定是得了解透彻了,否则稍微一点儿偏差,做出来的事情的结果就和上面想要的不是同一个结果了。
做主子的,其实是更愿意下面的人不懂就问的,而不是不懂装懂,自作主张。
当然,做下人的也不能太蠢笨了,要不然你什么都去问,那主子一天下来也别干其他的了,就天天等着给你解惑释疑吧。
账本上能看出来的东西其实是挺多的,一个厂子的经营,还有普通百姓的购买能力,还有高门贵族的家产,佛拉娜仗着前世的经验,说实话,这些账本对她,还真是毛毛雨,根本不算事儿。
一连两三天,咨询四福晋的问题加起来都不够一个巴掌的。倒是让四福晋挺惊讶:“一开始听田先生说过你是个相当有天赋有灵气的,没想到,倒还是我太没见过世面了,你这看账本的速度,拿出去说是个十来年经验老道的账房都不为过了。”
“四福晋过奖了。”佛拉娜腼腆笑着说道,熟能生巧嘛,她以前可是最不喜欢有人在账本上糊弄自己了。
尤其是刚进雍亲王府的时候,上面两个婆婆……不,其实算下来的是话是三个,四福晋是嫡福晋,嫡婆婆,最是名正言顺。钮祜禄是生母,亲生的婆婆,也不能不孝顺。一个耿氏是养母,就宝亲王那会儿和弘时的争斗,弘历敢不孝敬耿氏吗?
当然,耿氏自己是很懂事儿很聪明的。但长辈终归是长辈,不能因为长辈不给你添麻烦,你就将长辈给放在一边不过问。
逢年过节,光是这顶头上的三个婆婆的礼物,就准备的佛拉娜两眼发黑。再加上爱新觉罗家人多,光是叔叔伯伯这些长辈,就有二十多个,雍正一辈儿的再生子孙,子子孙孙,加起来少说一百多口人呢,大的小的,过生日了,成亲了,纳妾了,生孩子了,四福晋不耐烦这些事儿,都是丢给佛拉娜的。
佛拉娜要是连个账本都弄不明白,那光是这些礼物都能将她的嫁妆给赔干净了。
“我看你也是个通透的,这些账本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数,都能看的明白,那日后你带回去看也是一样的,免得在这儿也不自在。”四福晋笑着说道,让人给佛拉娜准备箱子:“自己的地盘,想吃点儿点心想喝点儿茶水都随意,不像是在别处,我可是瞧见了,你这两天连点心都没吃过。”
“也不是不自在。”佛拉娜赶紧解释道:“就是想早点儿看完,也好不耽误四福晋的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这些账本,今儿看明儿看,都是一样的。”四福晋不在意的说道。只要年前能查完,没发现什么大问题,那就没事儿。
正说着话,前面有婆子进门:“四福晋,钮祜禄姑娘过来了。”
四福晋倒是没避着佛拉娜,转头吩咐那婆子去将人给带进来。
进门的就是钮祜禄大姑娘,一开始说死了,后来被发现和章佳克明私奔,再后来被四福晋给带走了。佛拉娜留意到,也就四五天时间吧,钮祜禄大姑娘这脸色瞧着倒像是更好了。
“给四福晋请安。”钮祜禄大姑娘进门就行礼,那表情那态度,居然还像是对四福晋十分感恩和尊敬?
“这两天觉得身子如何了?”四福晋问道,钮祜禄大姑娘笑道:“感觉好多了,身上也不会总像是之前一样发冷出虚汗了,还要多谢四福晋让张大夫给我诊断。”
“小姑娘家家的,该多注意才是,现在不留意等日后留下了病根了,想要再去治理,那可就难了。”四福晋笑着说道,她向来是觉得,生孩子这事儿,得看人自己的决定的,而不是根据身体决定的。
就像是大格格,不想生孩子,不愿意生孩子,四福晋也不会催,也不会觉得大格格是怪胎。
身体是自己的,谁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旁人干涉不到。
“佛拉娜和钮祜禄家也略有些小误会,我今儿叫你过来就是想你们两个解释清楚这事儿,你被抓回来,也不怪佛拉娜。”四福晋说道,又对佛拉娜说道:“日后钮祜禄大姑娘就暂且留在我这边,我先带一两年,等她身子好了,外面这些事情淡了,该怎么还是怎么样。”
佛拉娜是四福晋看重的账房,钮祜禄是对四福晋暂且还有用。
两个人同时跟在四福晋身边,那有些误会就不能总是放任着了,免得谁心里不舒坦,万一要做点儿什么事情,那到时候耽误的就是四福晋自己的事儿了。
“我不怪佛拉娜,其实我该谢谢她呢,若不是佛拉娜,说不定我现在是在哪儿流浪呢。”钮祜禄大姑娘忙说道,端端正正的给佛拉娜行礼:“多亏了佛拉娜,我这才能到四福晋身边,才能得到张大夫的诊治,才能除掉上次落水的病根,佛拉娜说是我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的。”
佛拉娜侧头看四福晋,四福晋笑道:“她是被钮祜禄夫人给想法子送出来的,钮祜禄大人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现下倒是知道了。不过,我和雍亲王的意思是,人既然已经死了,也已经下葬了,就不好再翻出来了。”
正好,四福晋是早就看着侧福晋的册封不顺眼了。人死了,那什么侧福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四福晋自然是不愿意钮祜禄大姑娘复活的,钮祜禄夫人呢,当然既然作出了这事儿了,自然也是不愿意闺女在家白白蹉跎浪费年华的。
双方一拍即合,人死了,那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佛拉娜了然,也笑着起身给佛拉娜行礼:“恭喜姐姐了。”
钮祜禄大姑娘赶紧还礼:“之前宝珠对富察姑娘做的事儿,我也都知道了,富察姑娘放心,我定会让她给你赔罪的。”
“那倒不用,日后怕是也会少有交集。”佛拉娜摇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没将宝珠告上顺天府那是她宽和,再想让她和宝珠做朋友,那就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大姑娘很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交朋友这事儿,勉强不得。
“多谢富察姑娘大人大量。”她也不敢怨恨佛拉娜,再者,她日后和章佳克明的事儿,指不定还得富察家帮忙,还得佛拉娜帮忙,所以哪怕佛拉娜不给面子,大姑娘也得受着。
再说,生死线上走一遭,大姑娘也更明白道理了。
亲妹妹那性子,要是不赶紧掰一掰,日后那前程,指不定就和她一样坎坷了。
两个人互相说了几句话,四福晋就打发了钮祜禄大姑娘,又对佛拉娜说道:“不过是担心你们日后见面,现下将事情说开了,日后见面了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你若是不喜欢,日后不相处就是了。”
“她和我表哥……”佛拉娜犹豫了一下问道,四福晋笑道:“缘分这种事情说不清,现下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个人心意相通,那我们自然该是给个机会,若是日后再有什么变故,那只管顺着来就是了。”
她伸手摸摸佛拉娜的头发:“你和二格格也不差多少,在我眼里,你们同样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就可以了,人生那么长呢,别等上了年纪了,才怀念这时候的轻松自在。”
行吧,不让操心就不操心,跟谁愿意操心一样。
再说了,就四福晋这身份,就佛拉娜这家世,佛拉娜敢操心人四福晋吗?
反正以后也能在自家看账本了,雍亲王府也可以少来两次了,也不一定能见得到故人,那何必操那么大的心思呢?
和自己有仇的,也不是钮祜禄大姑娘啊。
于是,带着两大箱子的账本,佛拉娜就轻轻松松的离开了雍亲王府——什么真死假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是个年幼无知天真单纯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