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这会儿上路也不是个好选择,但是,不赶路也没办法,济南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置妥当,若是再停留下去,未免会让人多想——山东巡抚会想是不是大阿哥不放心我这办事儿能力?县令会想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人嘛,就怕多想,一多想,做事儿就很容易绊手绊脚了。所以,弘晖和佛拉娜还是立马决定,在六月底,天气正热的时候,启程赶往山东曲阜,孔子的老家。
他们早上四点钟起来赶路,中午大太阳的时候就找个地方休息,晚上入夜了再稍微赶一赶路,这样算下来其实每天走的路程也不算少。
紧赶慢赶的,也就三五天功夫吧,反正是到了小县城——原本是小县城,但因为有孔子庙,孔子故居,孔子的各种东西,来此观看临摹的不在少数,所以这地方慢慢的就变的繁华起来,反正看起来是比济南还要繁华的。
更重要的是,路上遇见的人,几乎是人人一开口都文绉绉的,像是读书人一样。
他们找中人租屋子的时候,中人的话也印证了这个事情:“我们这边啊,以读书为荣,几乎家家户户都读书,不管男女老少,也不求科举,哪怕是只认识几个字呢,大家都爱读书,读书多了,去外面做事儿也不容易被人骗,这个屋子是两进的,刚好符合你们的条件,院子里有水井,二进的屋子有五六间,一进的有□□间,一个月要一两银子。水井就在厨房旁边,甜水井,你们随意吃。”
就因为是甜水井,所以租金也比别出贵,别处只要几百个铜板就成了,这边几乎是翻倍了。但是做中人的,眼力劲儿都是有的,这几位虽然穿着不算是突出,但是,皮肤细腻白嫩,人也有气质,挂的装饰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很值钱的,这样的人,肯定不会为节省几个铜板就委屈自己的——买水这事儿,又累又麻烦。哪天下雨人家不给送水了,你吃什么喝什么?
倒是也能到街头去打水,几条街共用一个水井什么的,但是排队都要好半天。读书人家,哪儿有空去排队干这个?就是女孩儿家,也不能这样抛头露面啊。
弘晖他们是挺省事儿的,只要东西齐全,被褥他们自带了,别的能用钱解决的,就都不是事儿了。
所以很快就决定好了,又请中人给雇佣了个厨娘,他们就在这儿临时住下来了。
天气也不好,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大夏天的其实下雨更舒坦,他们前段时间忙得很,这得了空,又下雨做不成别的,索性就将桌子搬出来,写字画画算了。
二格格擅长画画,佛拉娜擅长写字——乾隆人好色,也渣,但最喜欢追求文艺和风雅了,就像是库房里的字画,每每得闲就要拿出来鉴赏一番,品读一番,对读书人,他也向来喜欢字写得好的。
虽然那库房里的东西估计并不乐意让他品鉴——他也是手贱,看一次就盖个章,有个心得就盖个章,盖的那上面密密麻麻,看的人头皮都要发麻了,也幸好他做皇帝的,空闲时间并不是那么多。
投其所好嘛,佛拉娜也有一手好字,当然了,一开始是为了讨好乾隆,但后来就纯粹是自己爱好了,写写字,心情就能平静很多,后院女子,能有多少消遣的事儿做?
写写画画,消磨到中午,厨娘做好了饭菜给送过来。眼看他们一桌子坐下,厨娘眼睛都瞪大了:“你们一起吃?”
这话问的,不一起吃还分几次吃?一个人吃完了换下一个人?家里是没这么大的桌子还是没这么多的椅子?
“哎呀,男女不能一起吃,得分开坐,这可是老规矩,祖宗传下来的。”厨娘一看他们的样子就忍不住着急了:“女子不洁,和女子同桌吃饭会带坏气运的,会影响男人的运势,会带来灾害……”
佛拉娜看她一眼:“你回吧,今儿下午就不用来了,中午做了这半天,工钱照结。”
“哎,不是,怎么就不要我了?我做活儿没做对?”厨娘这下子可是真着急了,佛拉娜摆摆手:“我们是请你来做事儿的,不是来请你做主子或者教养嬷嬷的,您啊,有话回去对子女说,对能听您说话的人说,我们这儿就犯不着了。”
二格格转头喊:“红果,给她结算银子。”
富庆笑道:“也别生气,和个无知妇人计较什么?下午要是不下雨了,咱们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别的人能聘一个,要是还下雨,大不了咱们自己做就是了,妹妹的手艺好得很,我可是很想再吃一次的。”
自有人来领着这婆子出门。
二格格叹气:“我以前只听说有些地方不允许女人上桌吃饭,没想到会严重到这地步,一起吃饭就能坏了运气,这可真是……”
这种人,你和她辩解都不知道应该辩解什么了。
这天底下,重男轻女的比比皆是,但是吧,二格格遇上这种自己身为女人,还要对女人各种贬低看不起的,就很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愤怒了——你自己都不把你自己当回事儿了,你让谁你把你当回事儿?
“吃你的吧,杞人忧天,这儿的人若是走不出去,外面的人走进来,不照样是能带来改变吗?现下,咱们就是走进来的人。”佛拉娜笑眯眯的说道,一天办不到的事儿,那就两天办,两天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二十年,反正只要你肯办,总有办成的一天的。
于是老天爷给面子,到了下午,果然就不下雨了,
不过,外面还是热得很,索性他们就先在家洗洗刷刷收拾一番了。但了三四点才出门,这会儿外面都已经开始凉爽了,有许许多多女人坐在外面纳鞋底什么的,男人们则是蹲在巷子口,或者街口,三五成群,要么下棋要么喝茶闲聊。
看着倒是悠闲得很。
佛拉娜他们本来是生人,这些人该是不认识的。但他们每走几步就总觉得旁边的人是在指指点点悄声说点儿什么,搞的人就很尴尬了。
“我们长的奇怪?”二格格压低了声音问道,佛拉娜摇头:“可能是看咱们眼生,讨论几句。”
弘晖忽然开口:“他们在说女人上桌的事儿,那厨娘,嘴不严。”
估计是出门就将这事儿给宣扬开了,于是他们出门就遭遇围观了。佛拉娜和二格格瞬间就觉得脸都麻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了。
“就是那几个人?听说他们家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啊。”
“那他们家男人的运势是不是就坏了?那咱们可得小心点儿了,让咱们家男人别和他们家走太近。”
“啧啧啧,女人还能上桌啊,真是没规矩。”
“不懂礼,说不定是哪儿小地方过来的。”
“这种人!”二格格有些愤怒,不等她再说什么,富庆忽然大声说道:“各位邻居街坊,我们是京城来的,来贵地游玩两天,但人生地不熟,想问问各位街坊,哪家可有人得空,能不能给我们带个路什么的?不让各位邻居白忙活,一天十个铜板怎么样?”
话音刚落,立马有女人站起来了:“我家大小子有空,他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天天在屋子里憋得人骨头都生虫子了,我我给你们叫他过来。”
有了开头的,剩下的也赶紧起来,有说自家小叔子的,又说自家小儿子的,也有说自家这个亲戚那个亲戚的。
弘晖冲富庆竖起大拇指:“以后他们提起来,就该说是那家新搬来的冤大头了。”给钱大方的很,毕竟这些事情随便街上找个人就能问一问,这边还有花钱问的傻子,可不就是冤大头吗?
“也可能说京城来的贵人。”富庆笑眯眯的,他刚才可是着重强调了京城来的。
二格格也竖起大拇指:“行啊,没白跟着剿匪,连声东击西都会了。”
“这点儿简单的事儿,花钱就能摆平,何必发愁呢?来来来,咱们商量商量明天去哪儿玩。”富庆笑眯眯的,至于上桌不上桌的,哪怕他们私底下还讨论呢,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只要不当面将他们当成猴子来围观就成。
人的思想,基本上都很顽固,想要改变并不简单。但是,同样的,有利益的事情,那必定会引的众人争相抢夺。利益足够大,那别说是改变思想了,你就是让人换个祖宗,怕都是能做到的。
前提是,很多很多的银子。
恰好,这点儿富庆还是有的。
最后他们选中了个十一二的小男孩儿——毕竟他们还有佛拉娜和二格格在,这地方,就是男女同桌吃饭都能引来一大堆的闲话,若是再有男女同游,富庆和弘晖都得担心第二天是不是有人会上门提亲说他们家女孩子没了名声什么的话。
与其到时候气恼愤恨,倒不如这会儿省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