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的咬合力极强…’
电视里的科普栏目看的唐糯一阵困乏,迷迷糊糊间总有一种自己就是鳄鱼嘴里的肉块的错觉。身体还有点痛…仿佛就在撕咬着自己的皮肉。
“啊…是梦。”在睡梦里那些鳄鱼逐渐化作了那某些人的嘴脸,唐糯摇了摇头,抱着枕头就钻进书房。
“嗯,听说下个月维斯就要进驻,替我向你姐姐问好。”青阳林对着电脑那头的图克正在开视频会议,“最近送去一街的货要格外注意,除了固定的老顾客,不要再新增货源了。”
“老板,身后…”图克话还未说完,就看着自家老板的头被枕头挥得垂了下去,“啊哦…老板拜拜!”迅速掐断视频,不该看的不看,图克默默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架。
唐糯枕头挥得不轻不重,但是被打的人有点犯懵,还没来得及反应,罪魁祸首就把枕头丢地上,“做噩梦了,有鳄鱼在啃老子。”
青阳林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垫在身后,“睡迷糊了?”唐糯穿着自己的睡衣,衣领松垮地挂在肩头,“怎么说?”给唐糯系上最高的扣子。
“我就觉得自己就是被他们捕食的猎物,鳄鱼的咬合力确实大而且吃的还多。”唐糯指尖摩挲着衣扣,“面孔变成了于韦洪和佘耀文那些人…”
“你想说,他们和鳄鱼很像?”
“差不多是这意思。”
唐糯挂着厚重的黑眼圈,自从见过律师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所有人都忙着复工…他们两人也是,尤其是在维斯即将入驻一街的要紧关头,所有的关卡都被查严。唐糯生怕自己进口货物疏忽了,到时候…连累了青阳林。
“我想做点云吞吃。”唐糯托着步子往外走,才地上磨蹭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你吃吗?”
“嗯。”
青阳林靠在书房门边,夜里两点多…拧开气阀的‘啪嗒’声在沉寂到几乎凝固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盯着唐糯的侧脸出神,人变了很多,比以前更深沉,“你有没有后悔过?”
唐糯扬了扬眉,视线没有移动,似乎面前的水是靠着双眼来煮沸一样,“你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和我认识。”青阳林双手抱臂,虽说已经步入了春季,可是化冰的季节才是最为寒冷的,甚至是刺骨的,“我认为你以前在一街生活的时候,比现在更有活力。”
唐糯侧目,一脸‘你是白痴吗?’这样质疑的神情面对青阳林,“你在看玩笑嘛?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哪有什么活力…”摸了摸屁股,“唐飒要是有客人我就得在屋外等着,天冷的时候,那个铁皮楼梯冻得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切除了。”
“这样…”青阳林只是盯着地面上的大理石纹路,顺着起始点一点点往上爬,如果走错了纹路就换一条继续,“把你牵扯进来…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现在想撒手,太迟了。”唐糯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那种,所谓的九点档狗血泡沫剧…因为爱你保护你所以推开你的狗屁套路,“反正我小不懂事才被爹妈抛弃了还不知道,要是我现在这个年纪被人丢了,老子死都不让他安宁!”
青阳林上前,这种索取安慰的姿势出现了不止一次,下巴搭在唐糯的肩上,“别想太多。”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听起来反而是像青阳林安抚自己一般。
唐糯的眼底一沉,思绪又被拉拽到几天前…送走了杨帆,谈妥了翻案一事,可是两兄弟的神色是说不上来的别扭。
“于忠和才是导致药物实验出漏的始作俑者?”唐糯把惊讶咽回肚子里,“那还犹豫什么,这难道还不足以告他?”
“以于韦洪的性格,只会把父亲卖了,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阿秋的语速很快,哪怕他确实是把控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难掩一份激动,“而且会打草惊蛇…”阿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激昂,又偷偷把音量压低。
“可是我们现在把漏洞藏得严实,想从于韦洪身上挖出点线索没那么容易…特别是从假货这件事,假货这些钱全流进贿赂高层的口袋。”唐糯瞟了几眼青阳林,他格外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能冒这个险把青阳林害了。”
……
‘嗒!’唐糯被煤气阀拧动的声音唤回神,看了看锅里面皮被煮散的云吞,又转头看着帮他盛到碗里的青阳林。
“青阳林…”
“怎么了?”青阳林的声音被热气蒸腾过一样,暖乎乎的。
唐糯拿着勺子,捏得指头发白,似乎做着决定一般,“我不想把一街交给别人。”青阳林偏过头,仔细凝视着唐糯紧闭双眼的侧脸,“我不想被他们继续利用着,如此被动,为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顾着你,那就让我来,行不行?”
“不行。”
果然…这种回答完全是意料之内,青阳林的态度坚决,根本就是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唐糯的话,唐糯肩头一塌又缓缓紧绷。
“我知道即便我说不行,也无济于事。”青阳林的话里似乎有‘但是’的回旋余地,“但是,这件事你如果不听话,我宁可打断你的双腿,好让你被保护着。”
唐糯猛地一抖,扬高音调,“你不会这么做,你也不能这么□□。”
“偶尔被人利用,有什么坏处?”青阳林垂眸,“起码利用的同时你还有价值,还有被留存的意义。”
“那凭什么我住了这么多年的一街,最后成了他们手里赚钱的途径?!”
“商人如果不是为了钱,难道是为了人情?”
唐糯张了张嘴又合上,勺子里的那颗云吞左右晃了一下掉进碗里,“可这不一样…一街最后不像一街,人也不像原来的人,除了你,还有像大壮那样的人!他们生活在一街一辈子,利益究竟是有多重要,你接触了暗线的运营模式,塔星洗白假货,最后人也死了就为了哪一点名利吗?”
“嗯。”青阳林直视着唐糯,餐厅光线微弱,从他的眼底藏着碎波荡漾的无奈,“就是为了那一点名利,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而大壮那些人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语气平静,眼里深不见底,唐糯被看得畏惧从而越发的紧张,他知道自己脾气倔得像驴,也知道到嘴前的那句话不该说。
可……
“你没有想珍惜的人,你不理解。”唐糯想捂住自己这张臭嘴,可是心里却是一股股低落往上翻涌,“你不信我这个废物,你不是爱护,你是怕我妨碍你。”
——‘不要说了…’
“你也不过是想利用我而已,你知道覃老所作所为。”青阳林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唐糯,“不然为什么要我做你的替身?!大不了我还了债就让我走!还要把我圈死在身边?我又不是狗!”唐糯看清了,那双眼里不是愤怒,全是悲伤,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窒息感。
——‘为什么你就不能闭嘴?’
青阳林支起身子的那瞬间,唐糯真的会以为他要打碎他的腿骨,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哪怕双拳紧握的绷起青筋,还是淡淡瞥了一眼转身离去,那个眼神唐糯见过,是第一次见面时,如同露水滚过叶面的浅淡,迅速和不留意。
“青阳林…”
家门被关上,他出去了。唐糯看着面前的碗勺,直接丢进垃圾桶,没有清理的意思。
“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话…”唐糯沉寂了将近十几分钟的时间,手指微抖,仿佛是被掉落的滚烫液体灼烧了一般弹了一下,“我不该说那种话…”这样的自己,和他父亲有什么两样?
青阳林没有走远,他拿起了烟盒火机,坐在车里徐徐吐着青烟。
“我不是控制你…”落灰在虎口那里烫了一下,手指轻颤随后又把烟夹紧,“我是在担心你。”但是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青阳林猛吸了一口就把烟蒂丢了,扶着额头,太阳穴胀跳,驱车离去。
唐糯听得到车出库的声音,他想出去追,可是脚如同灌了铅,就是踏不出家门的那一道坎,犹豫了一下把脚收回。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阿秋被惊扰了,所有对话他都听得清楚,“为什么伤害他?”
唐糯侧目,眼里像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暗沉着穿透了阿秋的身体看去,没有焦距,最后不知道是和谁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唐糯。”
“我不是覃糯,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看着阿秋抓起钥匙就往外走,唐糯哆嗦着手给他递去青阳林的外套和围巾,后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的抓起就离开。
“对啊,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是青阳林对你不够好,还是你飘了不知足,吃住穿行哪一样不是他照顾着,哪件琐事不是他首当其冲,什么时候他不在身边了…”唐糯呢喃着,把手伸进鱼缸里,水打湿袖口,带着一股鱼身上特有的腥气,从幽幽蓝光里看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突然就哭了,“我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唐糯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时候他还是自私地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抛弃…
青阳林的车速极快,在半夜无人街道穿梭的码数不见得低,甚至有超速的意思,但是在面向红灯时,两道极具撕裂感的刹车声响起,青阳林侧目看到自己的弟弟还穿着稍厚的家居衣骑着机车就停在自己车边。
拉下车窗,阿秋就从车窗丢进来衣物,阿秋声音冻得发颤,“回去。”
“今晚不回去。”
“回去。”
“我去医院睡一晚。”
“那我和你去。”
“随你。”青阳林把车窗关严,发动车就如一支箭飞梭而出。
两辆车带着发泄的意味在街道上留下车灯残影,把道路撕裂成布条一般,带着一股狠厉。
‘我得怎么告诉你,让你信任我。’青阳林抬眼看着后视镜跟随自己的弟弟,眉头紧蹙,握着变速档的手抓过围巾狠揪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