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糯再次回到店里，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毕竟皮糙肉厚，没几天就能生龙活虎。
店里焕然一新，从装潢到布置，几乎所有的设施都只差一个收尾，效率之快难以想象，大壮见到唐糯的第一句话还不是问候老大身体如何，反而是，“老大，你从哪傍得大款？”唐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顺手把大壮揍了一顿。
看着店里摆的营业执照，上面签署的姓名是——青阳林？给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没道理，这家店就算不是佘耀文的也应该是胖叔的，怎么会在青阳林手里了？”拽过在一边揉脸的大壮，“这几天青阳林在搞什么？”
听着大壮把青阳林往天上吹，说他如何如何有钱，吧啦了数分钟，总算是从嘴里冒出了一句，“他还问我们下游管事的是谁。”
“你就告诉他了？！”
大壮连连摆手，“没有！我哪敢告诉他是佘耀文。”
“是我说的。”阿秋靠在门口，手里提着装着水果的篮子，“听说唐飒和你出了点事，来探望一下。”
“你怕是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一街有多乱？怎么都不能把他拖下水！”
阿秋抬眸，微微扬起下巴，“就是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糯哥心疼了？”
唐糯被堵了一嘴，“不…我只是…”心里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就是不想让青阳林淌浑水，心疼，倒也不至于，又或许有一点？
阿秋识趣，他知道刚才说的话叫唐糯尴尬了，放下手里的水果，“放心，我只是建议他去一趟塔星。”
“嗯。”九爷那边对一个客人而言，算是最安全的一处，唐糯释然道，“行吧，不碰佘耀文比什么都强。”
“糯哥，有事拜托你。”阿秋什么时候和自己那么客气过，点头表示同意，“我学校…最近有文化展的活动，缺点人手。”
唐糯摊了摊手，“多大点事，好说。”
“嗯，大概三天之后，我来接你。”阿秋看上去挺开心。
说来有意思，阿秋的学校唐糯到现在都不知道，唐糯也不去问，去学校…这么想想心里还是有点高兴，唐糯哼着小调，今天廉租房公寓的铁梯大概是因为被雨水冲刷过的缘故显得格外干净，拧开门。
“老板？！”
进屋就看到罗臣与唐飒交谈甚欢，罗臣就赏了个侧目点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
‘不不不，这诡异的一家三口的既视感是什么鬼？！老板你在做什么？不是，难道我要被逐出门了么？’唐糯的脑子里的齿轮停止运转，最后只是抬手，“哟！”
唐飒在灶台前捣鼓着，唐糯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倒数了三个数，心里的‘一’落定，掐准了时间锅里冒火，唐飒大叫，唐糯扭头深深叹气。
“你不会做饭，就不能消停会儿？”唐糯上去就把锅盖扣下，把火势往下压，朝着唐飒摆了摆手，“边去边去。”
面对桌子上自己准备的饭菜，感到索然无味，面前就坐着吃相大刀阔斧的罗臣，唐糯就像个等着被父亲训话的孩子，垂着脑袋，揪着…袜子。
“那个医生，怎么回事？”罗臣突然开口问道，唐糯抬头愣了下，随后又开始在脑子里找借口。
唐糯收拾了心情，谄媚一笑，“没啥关系。”会这么问还是不要撒谎为妙，老板怎么会知道青阳林，悄悄地用余光打量唐飒，看他也没什么反应，难道不是唐飒说的？
“不要看唐飒，就问和你有什么关系。”罗臣一句话就把唐糯的魂揪回来。
“要说有点关系，也就…”不能说是帮忙开店，那自己的头都被拧下来当球踢，“就，就讨债那次被打伤是他把我带去医院，四舍五入，算是救命恩人。”这答案也是有够模棱两可。
罗臣把手里的空碗放下，唐糯正要给他添饭却被拦住了，“当初你手下的阿秋来的时候，已经告诉你，有的人不适合在这片区混。”唐糯嗯了一声，“那个医生绝对不可以。”
唐糯面露难色，现在不是他让不让青阳林步入霖阳一街的问题，脚长他身上总不能捆着吧…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着，头还是点得像个啄木鸟一样，“是他自己要来。”唐糯想想还是把问题丢给青阳林，“我也是怕出事，所以为了还他帮我的几次人情，我也是还人情。”
“说了你也别耍性子。”罗臣之后的话毫不留情，“你们之间云泥之别，你心里要有数。”
这句话说的唐糯心里像是调味品搅合在一起，五味杂陈，“我也，有这么和他说过。”
罗臣手里的烟渣滓落在吃空的碗里，“走了。”
“老板慢走~”唐糯端起笑容，把罗臣送到楼下，沿路再从楼梯那里爬上来的时候，就看仔细了铁皮上还是沾染了很多灰尘，一缕缕顽固不化地黏在上面。
收拾过碗筷，饭也没吃就把自己丢进棉花都有些许发硬的被子里，蜷缩起身子，探出头看着天花板，唐糯觉得自己可以短暂地喜欢一下灰色，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是在发什么疯，身边的布料摩擦了一下，一个扁长方盒子放在枕边，接着就是唐飒离开的背影。
——是让唐飒再去找吴哥要的一包烟。
几年前，烟对自己而言遥不可及，如今却是离了烟不行，从被窝里伸手去拿烟，给自己点了一根，脸埋在被子里，右手夹在指尖搭在床沿晃动。
“上次佘耀文有对你说过什么嘛？”
“不记得了。”烟雾吐在被子上，又反之滚入鼻腔，“除了一脸的唾沫，什么都没留给我。”唐糯的回答有气无力。
唐飒拉过椅子，这张木椅子已经是个老家伙，坐在上面就会听到它‘吱吱呀呀’的抱怨声，“糯糯，你不高兴了？”
“没有。”
“就差写在脸上。”
“我在嫉妒。”唐糯把放在床脚的易拉罐拉出来，把落灰掸进罐子里，“我在羡慕。”趴着的时候，背后的衣服往上卷，露出了背脊，唐糯身材精瘦到连脊梁上的骨头的起伏都很明显。
唐飒指尖在书桌上那个建议的书架间滑动，停在那本日记的书侧摩挲，“如果，你希望离开霖阳一街，我不会阻拦你。”
‘你的存在就是阻拦我的缘由！’
这个想法不受控地跳出，唐糯诧异，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念头，于是他立马开口否定了这种想法，“不，我要陪着你。”他想到自己必须在唐飒身边，他们两人一直都相依为命，“我会听罗老板的话…把和他的关系断了。”
唐糯把这份罪恶感的缘由全部推给了青阳林，以至于青阳林在来到店里的时候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
音餐改成了清吧，人们对于全新的店铺抱着好奇心前来，原本是清冷到可以打苍蝇的店如今却是苍蝇都挤不进来。
“你这是打算用完人就丢？”
“你和地痞流氓讲什么仁义道德？”路灯下一声冷笑。
掌握这家店命脉的两位老板，在距离清吧一街之远的距离玩拉锯战，现在锯子是拉不动了，卡在两人中间僵持着。
青阳林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倾全力用最柔和的语气与唐糯交流，“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用完就丢，这不是很正常？”唐糯没有听话，视线涂着强力胶全糊在街灯上，天气转冷飞蛾都少了许多，“要滚赶紧滚，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话音才落，痛哼也响起。
街对面是他们两人的清吧，店里的红皮椅上坐着来消遣的年轻人；街这头是唐糯和青阳林，唐糯龇牙咧嘴地扶着磕疼的腰侧，腰子都要撞缺口了！
“你发什么神经？！”猝不及防被青阳林推了一把，唐糯快速瞟扫面前的男人，他的眼底染上愠怒，唐糯清楚自己是真的把他惹毛了，心底虽然愧疚，嘴上毫不示弱，“你整点阳间的事！还是个男的么你？！动口不动手不懂么？”动口不动手从一个混混嘴里说出来是有多讽刺。
“抬头。”
只是一个才到腰侧的街灯拦在身后导致挪不动脚，还在唐糯犹豫之际，已经被青阳林限制了行动范围，俯身前倾，与草原上的猎豹捕食前的动作如此相似。
被迫抬头，咬肌被捏得发疼，唐糯先是垂眸目光躲闪，心一横，抬眼就是意图破釜沉舟的决绝，青阳林手下力道不减，半天唇缝才挤出一个，“你…”
“你什么你！”唐糯回瞪着青阳林，身侧的手不住发抖，“说话都磕巴，臭小子！”当时佘耀文掐着自己都没有如此大的压迫感，他一个医生，凭什么？！
“滚。”青阳林从喉咙深处爆出的命令，唐糯落荒而逃，穿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刹车声由低到高的频率把心脏推到嗓子眼，钻进店里之前，还能从对街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
“老大？”大壮兴奋地趴在吧台后，却看着自家老大惊魂未定的模样靠在门上，“你怎么了？”在暗处看不清，到光亮下唐糯的脸煞白，叫大壮担心，老大伤病才刚好…咋了这是？
“他妈的！外头有辆车不长眼，差点把老子拱去投胎。”唐糯要了杯水，青阳林这混蛋，即使没有掐着自己的脖子，都紧张到觉得喉咙一阵撕裂感，哪里是个医生？分明就是死神…
“哪个不长眼的！我帮你揍他去我！”
“你他妈，揍揍揍，我们店要有良——好的形象！”唐糯恨铁不成钢地猛捶自己脑壳，“你搞个毛啊你，三天两头打架，有什么前途？！”
“哦…”大壮摸了摸头，有个卡座上传来啤酒瓶砸碎的动静。
“帕金森啊！瞎他妈砸酒瓶，要死啊你！”唐糯骂骂咧咧地就操起后兜的擀面杖过去。
老大…说好的良好形象呢？
唐糯心里很矛盾，在那一晚之后…他已经有三天没再见到青阳林，他不求回报地把改善成功的店全权让出，也不再理会任何事务。
——包括满足他所说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