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定是下游那片的人。”
电话掐断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事情,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已经被唐糯拧到破了个洞,坐在专门给小孩子玩的秋千上,嘴里叼了根烟,长腿搭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自己助推着。
灰霾的天空把整栋公寓笼罩着,甩门声惊扰了在路灯下扑朔的飞蛾。
唐糯应声而起,步伐沉重地踩在铁皮楼梯上,手里的塑料袋打着转,打在下楼男人的肩上轨迹被迫打断,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肩低声抱怨一句,唐糯从扶手间隙睥睨着离去的身影,指甲深陷掌肉里。
旋开生涩的锁芯,看着被酒水沾湿的衣物散落一地。
趴在沙发上的男人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现在姿势扭拧着在做清理,闻声抬起红晕未褪的脸,对着唐糯浅浅一笑,“糯糯,回来啦。”
“怎么不戴套?”打开冰箱,拿出所剩无几的食材,唐糯悠悠叹口气,“吃面好吗?”
“其实有点想吃肉。”唐飒慢腾腾从沙发上坐起来,去够杯子却抓了个空,里面的酒被倒进水槽,“可以多赚两三百哦~而且是老顾客了没关系的。”饮水机里发出‘咕噜’的水泡声。
“老顾客?就那一脸肾虚的样,搞了多少…万一有病!你…”看着唐飒委屈地拧起好看的眉头,唐糯欲言又止,虽说把倒满热水的杯子塞进他手里的动作有些粗鲁,语气却柔和了不少,“那点钱,我来赚。”
唐飒抱着杯子,视线落在脚尖,“两个人就是六百了,糯糯一个人太累,而且你又不是会打架的人…”
“嘁,我只是这次忘了带擀面杖护体而已。”调笑着把唐飒的话打断,对他柔和一笑,细白的面条丢进沸水里,“你先去洗洗,出来应该可以吃了。”
面条逐渐软化随波翻滚着,唐糯忙着出神被蒸汽烫了一下眼眶,皱眉别开头,“啧!”揉着眼角,视线又落在传出淋浴水声的浴室,张了张口,又紧咬住下唇,手边的菜叶子成了发泄品丢去和面条搅合。
穿着唐糯的衣服,长长的袖子盖住他的手,“好香!”
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被唐糯揪住,湿濡的发丝被包起来,“我给你加了午餐肉。”抬手的时候扯到青肿的手腕,闷哼一声又用咳嗽掩饰住,“今晚老板那儿有上班?”
“嗯,但是今天没有预约的客人哦,我晚上应该会回来的。”
“好。”
唐糯麻利地收拾了客厅,钻进卧室,唐飒把床让给自己,地铺却一点使用的痕迹都没有,靠在床头,从枕头下抽出破旧的本子,有点受了潮气。
前几页被撕破后又重新补起来,撕是自己撕得,那晚唐飒坐在客厅补齐碎片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所幸用透明胶粘合,现在尚且还留下能辨认的字迹,三两个字被唐飒的泪水绽开似乎还残存温度……
‘我长得和唐飒不像,他的眼睛像小狗惹人垂怜,但二十几岁的男人是不会有十几岁的孩子的。’
‘我到现在都觉得父亲的概念很模糊,曾有一段时间以为孩子是父亲生出来的,但人类又不是海马。’
‘唐飒说遇见我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满足了他希望拥有一个孩子的愿望。’
‘老师说:人的舌尖对甜味最敏锐。’
指尖点了点唇角,“可关东煮不是甜的…”
手机一震打断心绪,提示有一条新消息。
‘塔星,8厢。’
塔星,作为霖阳一街划分上下游的界点,在店内打点的是一位人称‘九爷’的男人。
而两位地头之间那是上茅坑蹲隔壁都会互相嫌弃的关系,今天却约在塔星见面。
“九爷,搞两瓶。”唐糯瞥着一边没开封的箱子,“新货?”
“被打成这样,还提的动酒?”一位中年男人在龙头前摆弄,转头看着唐糯裹着纱布的手腕,“看样子不合适。”晃了晃头,绕过唐糯把装着两瓶酒的箱子提了进去,唐糯坐在包厢里等着,直到屋外传来对话与脚步交杂的动静。
门被推开,还以为是老板来了,唐糯站起来腰微躬,还没开口入目是一条青红交织的蛇纹身,腰板立马挺直。
“罗臣管教的不错。”
晚上戴墨镜,不是脑残就是瞎!
唐糯对佘耀文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好感,主要是三个月前的第一面就揩了一把油,当晚屁股都洗掉一层皮。
气氛僵持着,佘耀文身后跟着趾高气昂的龟仔,唐糯就想到被肉钩子吊起来的猪头,注意力全在鼻孔上。
身后抵着门,佘耀文炽热的眼神没有被墨镜挡住半分,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具年轻稚嫩的躯体,唐糯摸到自己后裤兜的擀面杖,只要这佘耀文敢朝自己踏出一步!老子就……
对方脚尖一挪,唐糯拽开门故作镇定、坦然离场,老子就出去抽个烟!
“挡门口做什么。”罗臣拉开门看着黏在墙壁上的唐糯,“吃饱了撑着?”
“老板…”唐糯把自己的脸从墙壁上扒开,“终于等到你了。”进屋前,先把自己一张嬉皮笑脸剥了下来。
“罗老板,今天怎么还想着把我们请来喝酒?”佘耀文抬眼,对进屋的一群人歪嘴一笑,本就不算大的包厢被两边的人给堵得水泄不通,“要是没有好酒招待,那我们可就走喽。”
九爷站在门口,罗臣的手下自觉开了条道,“没有酒杯怎么喝酒?”佘耀文扬了扬下巴示意手下接手倒酒,九爷甩了甩自己沾着酒渍的手指,“这次的新酒会给两位送两份。”
手下拉开佘耀文对面的椅子,罗臣敞腿坐下,“酒也有了,人也齐了。”身边除了一个唐糯,还有个光头佬和眼睛仔,“可你手下动我的人,这事怎么说?”
佘耀文抬脚搭在桌上,“你查清楚了?唐糯平白无故打了龟仔一顿,影响按摩店生意,我倒还想把这事处理了。”
唐糯一听这番言论,忍着没把颠倒是非的龟仔脑花打出来,身边的光头佬先开了口,“说是你手下做的,他妈的很给你台阶下了!还给老子扯犊子!?”罗臣抬手,光头闭上嘴,虎目圆瞪依旧死锁对头,
“欠债还钱是没错。”佘耀文提起面前的酒水,“但总得有个凭据。”
眼镜仔甩出一沓纸,“自己看清楚。”
——吴在,欠本金二十九万,带利息共八十九万。
龟仔猛地一哆嗦,他可一个字都没提欠债的事…从侧面看佘耀文的嘴角已经垮下,自己两腿抖得失控撒了泡尿,“有这回事?”
“老,老大……”龟仔噗通跪在佘耀文脚边,“我是欠了债,可唐糯也砸了店。”
佘耀文左手边的大块头,上去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打的龟仔脸都凹了进去,又瞬间肿了一片。
理都不理身边的动静,“可你兄弟搅糊我的店…难道是我们妞没把老弟服务不到位?”反倒戏谑一笑,“还是,单纯想引起我的注意?”
“放你妈的鸟屁!”唐糯讥讽道,“你还不如你家小姐发黑酸臭的罩罩!”
大块头拦在佘耀文面前,指尖直戳唐糯,“你他妈嘴给老子放尊重点!”
“有种动手。”语气轻松,毫不惧震慑,反而气势上压了一头,“老子等着你动手!动啊!”
罗臣抬手挡住,两方战火稍息,“白纸黑字在这。”提起唐糯青肿的手腕晃了晃,“人也不能莫名其妙被白白打一顿。”
唐糯痛的一口血没吐出来,打不打先不说,反正是差点赶上投胎的末班车。
“有什么要求。”
“街口音餐。”
“成交。”
“老规矩。”一把小匕首丢在桌子上,“唐糯,你来。”
唐糯拾起那把泛着寒意的匕首,对着龟仔被锢在地的手,
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一刀两洞。
这一声惨叫,佘耀文看唐糯的眼神兴趣愈发浓郁……
唐糯前一步后一步紧跟在罗臣身侧,“那家餐厅给你打点。”
“啊?”
“你抽四成盈利。”
“给我加薪?!”罗臣侧目一瞥虽叫唐糯乖巧闭嘴,但一股子喜悦憋在心口翻江倒海。
“再给老子惹一屁股破事。”唐糯的手被罗臣提起来,“老子把你手剁了。”路灯下可见那只疼到颤抖的手有两道表里对称的疤痕。
唐糯咧了个有些扭曲的笑容,“老板,我知错了。”
送罗臣回店里,自己屁颠屁颠就溜了,“加薪~加薪~”路过一间供应夜宵的店,隔了老远就囔囔,“老板,来半只烧鸭。”
“好嘞。”
唐飒想吃的肉也有了。
次日清晨,把头梳成大人的模样,唐糯兴高采烈地推开那间属于自己的餐厅,迎接自己的却是……
一张蛛丝网。
“卧槽?”倒退出了餐厅认真的看了眼店名,“没走错啊。”这里面跟鬼屋一样的气氛是什么鬼?
“您要吃什么……”吓得唐糯条件反射抬脚扫踢,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就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