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回 能够折断他,不能征服他

后来林夕告诉她。

寻到他们时,他们就是两具尸体,还是两具残尸。

林夕说,他是眼睁睁的看见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然后便像死去了一般,轰然倒地。

而待他疯了一般赶到她身边时,便见到这两具靠在一起的残尸。

明明有两个神仙,四肢加在一起就剩两条胳膊、一条疑似胳膊的东西,和四条早没了形状的腿。

即便他为神主,要救他们,也是拼尽了全力。

而在联军驻扎在魔界的军营之中,在林夕的帮助下,率先醒来的将离,气息奄奄的,问他的头一句话便是:“小师叔,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个盐盐的?”

战后的人皇,虽不是个十分严肃的神仙,但也很少会与人玩笑,更别说那时处在战争中的神主了。

阴冥的女君,踏上战场,不要命一般的战斗,是她背负了太多。

可身为联军首领的神主,难道就轻松了么?

他们这批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又有哪一个,身上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生死宿命?

林夕面色隐隐苍白的将她伤势治的七七八八,便又立即修补起少年的残躯。

面无表情道:“他叫颜渊,不是盐盐。”

哦,颜渊。

好吧,这样听起来的确更合理一些。

营帐中,化开一枚温养经脉的丹药,将离盘膝而坐,看了一眼颜渊身上上百道的伤痕,和外翻着白肉早流不出一滴血来的躯体。

虽晓得林夕的厉害,却总有一丝担忧。

她蹙眉问道:“他会没事吧?”

林夕点头:“有些麻烦,但不会有事。”

“那就好。”

沉默片刻,她一点点引着灵气冲刷着受损严重的肉体,而林夕为颜渊处理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皱起眉。

他道:“小离,这个颜渊,与我们一样,也是一步成神。”

却没想,将离闻言轻轻摇头:“他不仅与我们一样一步成神,也是个战斗起来不要命的疯子。”

林夕闭了闭眼:“是啊。”

他掌心灵力缓缓拂过少年胸膛上的伤痕,断骨再续,血肉重生,眼见少年苍白如纸的面上缓缓添上丝红润,不禁感慨。

“小离,颜渊应该就是当初我们感应到的,那几道上神气息之一了,可这般多年,他单枪匹马,对抗魔界,既不肯加入联军,也不肯加入任何的门派和组织。”

她睁开眼睛:“那后来怎么又加入了呢?”

林夕道:“颜渊当初不肯加入,是他不信联军,也不信任何人。”

“你晓得的,似他这般一步成神的妖孽人物,又是堪破武道真意的战斗型天才,心中总是有着难以征服的傲气。”

“凡人逆天得道,飞升成仙,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甘心效命他人?”

“为了让他加入联军,我亲自找到他,他说只要我能打败他,他就愿意接受我的邀请。”

“可我与他激战一场,何止占据上风,我几乎将他逼入绝境,折断他一身傲骨,可他就是宁死也不肯认输,我也几乎是要到了杀了他的地步了。”

这世上最无可避免的无用东西,傻瓜的自尊,和天才的傲气。

将离明了:“但最后也还是认输了。”

林夕摇头:“不是他主动认输,是我将他伤的再也无力反击了,可即便如此,助他疗伤之后,他也只说听从我一人命令,全然没有将联军放在眼里。”

绝顶天才的傲气,只屈服于能够碾压他的那个世间唯一真神。

颜渊追随林夕,全心全意,林夕让他领兵作战,让他上阵杀敌,义无反顾。

可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也忠于自己选择。

林夕是林夕,联军是联军,他效命于神主,却绝不卖身于任何势力,包括这个仙人两界的联军。

将离道:“武道真意便是如此啊。这样的人,刚强而极端,或许有人足够强大,能够折断他,但不论多么强大,没有人能完全征服他。”

是战场上的王者,是可以将后背交给他的战友,却不会喜欢也不会是个好的领主。

林夕点头:“是啊。”

又最后对她说了一句:“小颜,他是个极倔强的人。”

而这个当初林夕亲口认证的极倔强的颜渊,苏醒之后,目光灰暗的望着天空,僵硬的好似连眼珠也不会转动一下。

他看到林夕的脸,于是他问:“我救回那个女人了吗?”

“救回了。”林夕微微抿了抿唇,这已算他在那个年代,所能表露出来的最多的笑意。

颜渊缓慢的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一定死了。”

林夕沉默了一会儿,又将浩瀚的灵气渡入他的体内:“小离她…有很多次,有很多人,都以为她一定死了,可她每一次都熬过来了。”

少年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我没想到她真的能坚持那么久,也没想到,她还能坚持着将我们两个都带回来。”

“这个女人,一向这么顽强么?”

不论是当初的那个凡间少年,还是如今的联军首领,林夕从来不是个爱聊天的个性,甚至与己无关之事,连半分心思也不会放上去。

可当颜渊问他,这个女人,一向这么顽强么?

他想了想,作为整个天机派里还在世的,将离唯一的长辈和同伴,他是应该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可他不知道。

那些年里,他始终不曾将目光放到这个姑娘的身上。

事实上,除了陆童,他的整个年少时光,没有将任何人放到心里过,不论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还是对他关照有加的师长。

他太冷漠了。

陆童说得对,他当真太过冷漠无情了。

那两句口头禅,一句关你什么事,一句关我什么事。他对李贺,对秦岩,对将离,对合欢,说了千万遍。

他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任何人的事也不关他的事。

他从不觉得这有任何错误,有任何问题。

可年少时明明很少付出真心,为何到了后来会有那么多人让他怀念?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别离,总是来的太过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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