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情之所至,情难自抑时,他还真是不怎么会哄人。
将离心内暗暗摇头,哄人都哄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若是真的发起怒来,又该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模样。
她眼下有点明白,小丫头从小在这么一个师兄身边长大,心中该有多苦闷了。
见她没有拒绝,子玉又顺了两下她的头发,便打算离去,将离一怔,急急叫了一声:“诶,等等!”
子玉顿了顿:“怎么?”
说了这许多,聊了这许多,没一个实在的。
将离目光有些幽怨的嘟起嘴,似是终于忍耐不住,小碎步朝他挪了挪,小手一伸便钻进他怀里。
一副身娇娇弱弱的依着他,一双臂软软糯糯的环着他。
她头高高仰着,下巴抵在他身前,还要蹭一蹭,蹭出一汪眼泪,委委屈屈:“说了半天,身上被你师父打的那几下还疼呢,给揉揉呗?”
“是哪里有伤么?”子玉皱了皱眉。
拉下她圈着他腰的胳膊,他指尖聚一团灵气,便要往她体内探。
将离扭了两下便挣开了,瞪着眼,大言不惭:“不是内伤,是外伤,手上、肩上、背上,你要不信,你自己看!”
你可给我老实点吧,子玉一把按住她的手。
看了两眼她这矫情兮兮的模样,他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既然不是内伤,你自己不能揉么?”
按他所想,他这话已说的极为委婉,可算是他面对心爱女子的温柔耐心。
若是不委婉的,你一个上神,还是上过战场的,如今血都没流一滴,也能叫受外伤了吗?还好意思喊疼?
对不起,她好意思。
将离哀哀叫唤了两声:“不能,手都受伤了还怎么揉?你有这个质疑我的时间都揉完了!”
“……”
好吧,忍耐着闭关中途强行打断带来的阵阵反噬,依她所言,子玉伸手在她手背揉了揉。
“嗯,还有肩。”
子玉抿唇,掌心灵气温温热热,又覆在她肩上揉了揉。
“嗯,还有背。”
忍耐…且忍耐…
他手臂绕到她背后,刚贴在她背上,将离便眯起眼一笑,十分自然的又钻进他怀。
他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思。
只是眼下不比从前,他倒是极为敏感的,想一把将这人形膏药一样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可谁叫他在人间的诸多事,伤了她心,他在昆吾山的师尊,又伤了她身?
他说过要待她好,哄她开心。即便她行为举止,全都是有违原则礼数,让他极端难受。
于是子玉就这么闭着眼睛咬着牙的,让她抱了一会儿,然后僵着手臂在她背上轻揉了两下,哑着嗓子:“好了,若是不疼了,我要去闭关了。”
“没有,还疼呢,你再揉揉。”将离十分干脆道,且环在他腰际的两只细白胳膊,还护宝似的紧了又紧。
诚然,他们之间,拥抱已不算最为亲近之举。
可前头往事,不是他被动受袭,便是情之所至,似战神白禾曾说过的那种情爱之中最高境界,规矩之上,行止由心。
如眼下这般的,他心知肚明,这是违背原则规矩,只为哄她高兴。
他当真忍受艰难。
但将离会管他这个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一夜她大概撒娇撒痴的,折腾他几乎是给自己来了个全身按摩,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去。
而这一顿美其名曰代师尊赔罪的疗伤,疗的子玉都快内伤了。
可将离全然不知。
知…也当不知。
她只意犹未尽的看他背影消失,回转过身,往那方玉雕小榻上倒去。
躺了一会儿之后,迷迷糊糊的又觉夜里风凉,便起身翻了翻榻边的立柜,企图在一个连床都没有的房间里找一床被褥。
最后,她只翻到了一叠子玉的衣服。
夜已深,月已浓,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她也懒得再折腾什么,随意从中抽了一件浅紫的长袍往身上一披,便再次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那长袍宽大,也不知什么材质,叫她整个蒙过头顶,不碍呼吸,反倒光华阵阵,缠缠绵绵的透出独属于子玉身上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那味道,玫瑰甜里掺上阴雨涩,初闻清雅,渐至浓醉,可醉后却又挥之不去的酸涩。
搁在子玉的身上,着迷,好闻。不管不顾,诱人犯罪。
可美人不在,独留这味道,将离翻了个身,便做起了噩梦。
毕竟这两种拧巴到犯规的味道,普天之下,也只有在昆吾山这样的地方会掺和到一起。
一样来自她亲手种在天机隐的甜水玫瑰,一样来自这满山玉髓里生出来的极品阴雨。
甜的能甜如蜜糖,涩的能涩红眼眶。
白日醒着,美人在身边,那一颦一笑,皆活色生香,牵牵手,掌心温热,抱一抱,胸膛舒适,勾走她整片魂。
可入夜了,美人不在,鬼祟便会袭来……
便如这场噩梦里一对主角,女的自然还是她,可男的却实在有些没品……
将离已经不去细数,这十二万年,她究竟有多少回梦到李贺了。
毕竟已经频繁到,她曾有一段时日恍恍惚惚,一度怀疑他这人是死了,魂却在她的梦里重生了一般,每日都能跑出来跟她聊几句家长里短。
尤其是在五万年前,她从林夕处得知真相,她这混蛋师父的真身,原是个远古仙人的兵器转世。
这一生只为林夕这个天生神明护道而来,同秦岩一样,注定殉主而死,再无来世。
她那时几乎是夜夜在梦中见他。
见他哈哈笑着叉着腰,对她叫嚣:没想到吧,你师父我有个这么厉害的来头!
也见他哀哀愁愁,再三感叹,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飞升成仙笑傲三界也就算了,竟天生就担了这样一副命运,为另一个大男人而生,也为另一个大男人而死,这天道这样安排,实在神经!
可近些年,她渐渐已经很少梦到他了吧?
甚至上一回的梦里废话,她已经完全不记。
所以这大好的日子,为何偏又梦到他?
梦里头,是他们这批人的老地方,长水之畔。她朝那个立在岸边的颀长背影,直直白白的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