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琴声乱心,剑舞迷人,可下一瞬,那好似角落中花朵一样陪衬的姑娘,双唇微启,和着铮铮弦音,高声轩昂。
“我从人间尽头来,满携善与恶之罪。”
“皆因执妄,而愚昧…”
“我从虚无寻觅神明,神明谱写大地,大地倒转为苍穹。”
“苍穹上尽是杀戮啊…”
姑娘长袖迎风,哀婉凄凉,又低声簌簌:“杀戮里生出一个我。”
“我用倾世覆灭,换诸君一念救赎…”
这哪里是她要的风花雪月?
将离整日整夜一杯一杯没有停顿的手凝滞住了,双眸之中,莲影摇曳,灵台之上,烈焰万丈。
可也不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玄幽之上,琴声斗转之间,高亢激昂,那披甲的少年,有如天神下凡。而姑娘的清音,便如她长风下飘扬的蓝衫,无停无歇。
“苍穹上的神啊!你的双手,请剜去我双眼!请焚去我容貌!请夺去我灵魂!”
“我无需爱情,不必光明,只求这一曲自由之歌!因为…我曾知你姓名…”
“我曾知你姓名,和这一梦浮华万千,不渡生命的远行…”
泪珠飘飘洒洒,星辰一般从姑娘的眸中倾落,倾落到苍穹,苍穹便生出万里星河,倾落到大地,大地便涌现三千江山。
可那人是眼前人,泪却又是何处泪?
将离知道,她在阴间主持的最后一场比美大会,终究还是被范无救给搅乱了。可她同万鬼千魂一道,看着这别具一格的诗琴剑舞,满心震撼。
倒不是这舞姿有多曼妙,也不是这琴技有多高超,她只是瞧着那泪洒满天的蓝衣姑娘,恍然间,一梦十万年。
琴声如潮来,剑鸣如潮去。潮来潮去间,红莲之盛,盛世阴冥。
此间一梦十万年,十万年白骨皑皑,十万年一帝功成。
玄幽台上,碧色长袍的乐鬼,手腕舞动间,弃琴取萧,一音婉转,一鸣惊天。
这惊天之音中,姑娘说:“我从轮回起点去,满携生与死的宿命,皆因愚昧,而执妄…”
“我从虚无中找到邪灵,邪灵毁灭苍穹,苍穹碎裂成为星尘,星尘里埋藏人心。”
“人心将我永恒弃去,我成为那邪灵!我这一战终赢!”
起承转合间,将离掏出壶酒。那是一品神酿,若没记错,是在十二万年前,功成之时,她从林夕那儿讨来的第一壶酒,东阳酿的,叫神迹。
那时候也是盛世景象,非与千万阴灵,却是万千神明。他们与天地同欢,与日月同庆,屠尽三界邪魔,斩灭条条歪道。
那样的盛世欢腾,总要比如今的一场鬼宴来得热烈放肆。可一梦浮华,庆功时的种种欢欣,封帝时的无上荣耀,都没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她脑中。
她这个已经许多年懒得动一动的脑子里,只记得彼时漫天盛放的红莲中,林夕战甲上鲜血的味道,他说:“小离,黑暗纪元结束了,神的时代到来。”
对,黑暗纪元结束了,神的时代到来。可她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小师叔,他年轻的双瞳一瞬间苍老下去,湮灭了所有光芒。
就如她没有半分的犹豫,便用那漫天的红莲彻底焚毁修行一生的“大道”,她回答他:“神的时代到来,可是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地大乱,相争,争的是大道人心,还是苍生荒凉?这个问题她当初很是认真的思考过,也很是认真的同林夕探讨过,探讨的结果就是,天塌地陷,从来无关争端。
好罢,凡事有了结果,那就不要再去思考了。虽然她做不到林夕嘱咐的那句:如果已经发生了,咱们就不后悔。但好在,她还有别的办法。
而高台之上,姑娘还在高声吟唱,却不婉转,也不凄凉。
“苍穹上的神啊!你的眼睛,请毁弃我记忆!请断绝我希望!请覆灭我魂灵!”
“我不悔诅咒!无惧孤独!因为…我曾知你姓名…”
“我曾知你姓名,和这场生生不息,轮回寂灭里的浮世远行……”
一曲终,一舞毕,一歌尽。
始作俑者范无救没有管发呆的将离,率先鼓了掌,而后铺天盖地,万鬼千魂,掌声雷动!
将离被那浪潮般的呐喊和掌声从回忆中惊醒后,转过头,眯起眼:“待会儿比武大会你那帮小兔崽子要是表现的不够精彩,我就掐死你。”
范无救看着她凶神恶煞的表情,有些费解:“你知道你喝醉了之后其实是打不过我的吧?”
“你难道不知道我那都是让着你的?”
“不知道啊。”
“……”
反手将那壶酒收入储物戒,将离在杏绾的搀扶下带着一众阴帅鬼帝起身落到玄幽台上。那里,方才尽情歌舞的三鬼在海洋一般的欢呼中,目眩神迷。
无常爷好创意,相争什么的,果然比风花雪月刺激多了。
眼见冥王亲临,三鬼连忙俯身叩拜,膝盖刚要弯下去时,却见清风一缕,刮过满地的彼岸花,纷纷扬扬间托住了他们的身子。
将离不太想看到这样三个角色向她行礼,她踏风而来,眉目如烟,探身执起蓝衣姑娘的手:“来,告诉我,为什么穿蓝衣?”
姑娘指尖微颤,羞而怯之的答:“千千听闻魔族尚蓝,故而择了蓝衣。”
将离笑了笑,掌心轻浮过施千千头上的蓝色发带:“那你知道为什么魔族尚蓝吗?”
“这…”
这她一个小小女鬼又去哪里知道?施千千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啊。”将离自然不是存心来给美人难堪,她凑过去,红唇贴在美人耳边,“因为他们的始祖喜欢蓝色,那也是个很漂亮的人呐。”
美人的脸更红了,耳畔是神明略带酒香的温热气息,吹入耳中,暖了整副身子。
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只依着她自入阴间便仰望思慕的君王和神明,蚊蝇般道了句是。
将离莞尔一笑,放过了几乎站立不稳的姑娘,立正了身子:“词写得这样好,我倒好奇,扮的又是哪位魔君?”
“天齐君谬赞,千千哪里知道什么魔君,都是随意编的罢了…”
将离依旧微微笑着,从身后的鬼奴手里接过酒杯,没再说什么,走到那银甲少年身前:“你呢,你又扮的是什么人物?”
花不喜昂首道:“回天齐君,扮的是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