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为何不规劝她,反倒纵着她?”
子玉的声音里有些冷意,语气也越发不满起来。
按理说,这样的不敬,人皇这样的至尊,是该动怒的。
可林夕没有。
好似全无在意。
月光下的水和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林夕看了很久,最后只恍然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处在高空之巅,极冷极寒,前面是苍天意志,背后是无尽深渊,头顶悬着众生业力,脚底下,踩着自己…”
他轻轻闭上眼:“小玉,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但你要相信,小离是有分寸的,所以在这样的有限里,就尽量让她过的快乐吧。”
这话说的悲凉,其中意境却又广博,浩浩无垠,不可阻挡的将他心中所有情绪全数冲淡。
子玉怔了怔,语气平缓下来:“过的快乐?您指的是?”
林夕睁开眼:“即便不喜饮酒,也不要拦她喝酒。倘若能常常与她对饮,那再好不过。”
“……”
呵呵,在喝酒这件事上,还真叫她说中了,人皇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子玉撇了撇嘴:“也就是她此刻醉着起不来身,否则有了您这句话撑腰,日后只怕更要喝的无法无天。”
林夕不置可否,只感叹道:“如果有一天连我都不为她撑腰了,又有谁能替她撑腰呢?”
这话说的,还真是有那么点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的味道。
子玉默默翻了个白眼。
林夕瞟了他一眼:“你瞧我方才怎么说的?罢了,话已至此,你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呃……
子玉不语。
“回到你上一个问题,我不劝她,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劝不了她。她说是因为我说话声音太过平淡,起伏不多,不好听,所以我的话,她很少会听。”
“……”
子玉满心疑问。
人皇说话的声音不好听吗?这个代表了天道意志的男人,他说话的声音会不好听吗?!
诚然,说起一些道理时,的确有些平淡,起伏不多,但会拿这桩事来做借口,她这是本身就不想听话罢了。
林夕又道:“但小离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或许还肯听你几句话,你若愿意,日后多劝着她些就是了。”
他自然是要尽力劝导她的,可……
子玉微微垂眸,有些出神:“她是真心喜欢我么……”
林夕惊了一下:“她不喜欢你,整日里扒在你身上做什么?”
“……”
难道在至尊的眼里,也是觉得这样的东西就叫喜欢了么?子玉有些烦闷的别过脸。
而林夕则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几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其实是个傻子。
“她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一定需要什么别的佐证…”林夕想了想,“至少这十多万年里,她只带你来见我。其他的那些,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因为是真心喜欢他,所以几次三番想带他来见人皇?
子玉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是好。
高兴么?好像…也有一点。
“所以,不用怀疑她对你的真心。不过你们感情中的事,我也不想说太多,我想,你也不会希望有外人插手的。”林夕模糊道。
没办法,旁人的感情事,他从来不懂。
说多是劫,多说是错,千万年来叫他一念之差误导的有情人已经不少了,何必再添一个将离?林夕默然。
可子玉不管,前头那许多似是而非的话,他不想想太多,至尊一向如此,仗着自己境界高深,总喜欢说些旁人听不太明白的话。
但与将离有关,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有关的,他在意。
来时路上,将离曾提过一句,林夕算是她现存于世唯一一个,从凡人起就相识的同伴,也是后来与她并肩作战,一同经历过黑暗纪元之人。
那么他该是看的通透的。
林夕有些无奈,他是真的不擅长这些事情,偏偏总有人要向他请教。
想了半天,他只道:“你难道没有转世修行过么?”
“有过,三次。”子玉闷闷道。
“那你转世修行,做的不是人?”
“是人。三次都是人。”
林夕又惊了一下:“所以你做了三次人,却还看不明白什么是真心喜欢?要来问我?”
他自然明白。
他自然明白将离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是他所追求的那种喜欢,或者说,只占了他所盼望中的一小点。
喜欢是喜欢,不能算作真心。因为这种心,它不能算心。
况且神仙和凡人,也不都是一样的。
林夕明白了。
他看着子玉的眼睛道:“小玉,你想错了。男女情爱,起于一腔没有道理的心思,既然没有道理,又怎会有既定标准?”
“我不知道你心中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也从来看不透小离的心思,你们是一样的,或者完全不同,这都是没办法,且没必要比较的。”
子玉不服。
他没有想错。
只是这症结他实在说不出口。
沉寂了半晌,看着自己一番点拨好似全打了水漂,林夕无奈,直直白白对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过火了?”
“非常过火。”子玉低着头,飞速道。
林夕拧着眉笑了一声,摇摇头:“你的想法我大概知道了,和我年轻时很像,但我想,你应该没有我年轻时那么固执。”
子玉垂着眸子,又不说话了。
“不过即便像我这样固执的人,后来也能改变想法,所以即便你如今想偏了些,也是无妨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个契机罢了。”
子玉皱了皱眉:“您是为何改变的?”
林夕看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你会告诉别人么?”
那一眼,双瞳漆黑如墨,好似无穷无尽的深渊,一个不必张口的道心誓言。
子玉怔住,喃喃道:“不敢……”
林夕收回目光:“我是因为一个人改变的,那个人是我的妻子。”
子玉哦了一声。
林夕一扬眉,旋即明悟,心中无奈,将离对眼前这个傻子的偏爱,再一次让他惊讶。
半晌后,他淡淡道:“改变可以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背后,也是积累了漫长的准备。”
“那使您改变的,又是怎样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