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最省心的,母亲去她那里作甚?”
前院书房里,林如海和绛玉甫一听说贾敏醒来时的激动过去之后,绛玉起身跟紫芝说了几句把她送走,而后重新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
可姐姐坐下之后的这句问话,倒让黛玉一时不好回,因为母亲是怎么想的,黛玉自己也一头雾水呢。
于是只能摇摇头,后来到绛玉身边,发现姐姐居然在手写拜帖,而父亲要拜访的那个人,刚好她也知道。
“沈仲修……”
仲修是沈立的表字,黛玉还是从后面的馆主称谓,才看出是这人指的是沈立,便不由得烟眉微皱。
即使认为丧服的事情另有缘故,黛玉依然对沈立有着本能的厌恶。
不过这是外面的事,又奇怪于拜帖为何让姐姐执笔,她打量了一番父亲和姐姐的神色,认为此时不好轻易多言,也只能把心里的不适压住,静静看着,等待姐姐停笔。
而她不知道的是,有关沈立的那点事,绛玉先前就跟父亲深谈过了。
林如海面对幼小的女儿不会多用心思,但绛玉心知自己不久后也要去一趟沈立那里,因此明日父亲究竟作何打算,她总归要了解一下。
于是便在语言方面下了个小套,用山间那一出惨剧作跳板,刻意把话题引到外事和政事,并控制着交谈由浅入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明天的出府拜访上。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林如海头疼于这几件事情本身,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该跟女儿商量的话题。
倒不怪林如海为难,陈元生手下人谋财害命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单说明日去找沈立对质也不好操作。
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干的,直接问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正常人都不会承认。可若是事情闹大了,甚至本身的性质上都会出现变化,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毕竟没头没尾的,谁会相信一个富甲一方的豪商,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单纯为了恶心人呢?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能够上达天听的官员。
而再深入下去,万一把帝系和上皇系还没摆在明面上的冲突扯出来,林如海简直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绛玉也是此时才知道,本朝此时居然是二龙并立的局面,这种朝局下的官员有多难,看老父亲这疲惫的样子就明白。
后又转念一想,那位公主下江南拜访官员恐怕跟这些事也有关系,在朝为官的林如海,本身就已经在彀中,可笑绛玉当初还想着,不要把父亲和林家牵扯进去。
但她能作什么,应该作什么,一时却想不明白,无论是引渡者还是女儿家的身份,她都处处受制,单纯除妖还好说,一旦转到朝政,她根本帮不到父亲什么忙。
对于明日老父与沈立会面的事情,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无非是以套话为目标的随机应变罢了,当官的这一套应该熟,她则可以考虑用镜花术观望一番,以防有变。
林如海也清楚这件事很难立马解决,他明日上门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问罪,至于具体为什么绛玉不好再深问,否则让父亲意识到她有意打听就会比较麻烦。
而绛玉先前给林如海的建议,主要还是查查那几箱云锦经手过的所有仆人,至少保证问题不是出在自己家中。
所幸她得了黛玉提醒,没有在一气之下烧掉那些布条,更没有声张,而是原样封存在库中,既没有把事情闹大,又保证了事后有证可依,可以说十分稳妥。
另外有关贾琏的处置,把她自己写给荣国府和亲戚们的书信为父亲口述,并询问有无不当之处。
归家之后,这是唯一能让林如海心怀大慰的事情,连夸奖长女不提。
而后索性让绛玉提笔写拜帖,顺便指点她一下其中要注意的格式与措辞,尽管他也知道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女儿家,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
不过林家二女假充养子,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只看绛玉的女红水平就可知,如果在别的人家,她这针线非得被逼着天天练习不可。
或许是为了一解膝下荒凉,又或许知道他的两个女儿得天地钟灵毓秀,林如海越来越习惯于教她们些这种知识,甚至如今对绛玉懒散的打扮都不予责备。
因此黛玉才会看到这种场面,而幼女也到了以后,林如海才发觉跟绛玉说的烦心事好像过多,又听闻贾敏苏醒,看绛玉收笔后便对女儿们道:“咱们一家人,许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话里有多少心酸,父女之间各有体会,黛玉此时深恨自己没有眼泪,不然真想大哭一场。
跟着贾敏散步的时候,黛玉的心中就酸涩不止,那可是疼爱了她两世的娘亲,只是当时为了不扰贾敏的情绪,只能强行忍着。
“母亲醒来是大喜事,今日又是她的生辰,时间上不及操办,我让紫芝去催厨房添几个菜,含翠她们也该在后房等着了,父亲妹妹先过去罢。”
绛玉的话语还算平稳,只不过放笔时手微微的颤抖,正被黛玉看在眼里。
“姐姐要去哪儿?”
“我去更衣。”
绛玉当然不是去更衣,而是有点放心不下贾敏。
黛玉不好忤逆母亲的意思可以理解,可林如海听说贾敏莫名留在郑姨娘处,开始居然问都没问一句,还是等她打发走了紫芝自己问的,这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顾镜花术的消耗使用了一次,却看不出端倪,绛玉希望是自己多想,不过去看一下总归不是坏事,于是加快脚步往郑姨娘这边来。
一进院子,扫了一眼当值丫鬟婆子的位置,绛玉就看出她们应该是被屏退出来的,这样至少可以知道母亲绝对不是在这里闲聊。
“大姑娘。”
郑姨娘屋里的丫鬟不多,绛玉把她们远远赶走后,早就知道母亲在哪,就直接找了过去。
站在门前,由于屋里说话声音太轻,以绛玉的耳力都听不真切,于是干脆地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