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乃蛮骑兵步步紧逼，头顶【九斿白纛战旗】和【四斿黑纛战旗】迎风招展。
无穷无尽的漆黑军气直冲云霄，在大军上空化作数不清的豺狼虎豹，裂开大嘴不停翻滚撕咬，择人欲噬。
嗷——！
寻常人只要盯上一会儿，耳畔便似乎可以真真切切地听到惨烈的万兽齐鸣声。
让人骇然欲死，肝胆俱裂。
这个时候的乃蛮五部，正是历史上最鼎盛的时期。
杀入关中一路追杀大炎军至此的，大约有主力骑兵连带随军辅兵二十万。
汗王绰罗斯本身是大成境【兵圣】，加上归于帐下的两位火拔归仁、执失思力，全部【兵圣】加起来共有四人。
【食为天】、【佛手菩萨】、两百年前还未曾诞生的【白帐主】，还有在当初跟着大军一起叩关的【地母黑天】。
兵圣加真人，青篆等级的战力足足共有八位！
五十里之外的土木台中。
大炎一方取代了周祁真的李承云，取代了英国公的谢天客，另有【兵圣】驸马都督井源、泰宁侯陈赢也是四位。
而【大日女尊】作为一位青敕地祇，在离开摩罗四岛后，一身战力就在直线下降，不能再看作完整的青篆。
倒是【驭民五术】、【指鹿为马】、【孟姜女哭长城】，还有【太乙玄兵道】的第二秀，补足了法系的差额。
这个时代还是“龙气法禁”相对鼎盛的时期。
大炎朝廷没有术士团，倒是随身带着一群有资格施展【文坛登龙术】的文人。
特别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中的春、夏、秋三官，也全都跟了过来，被三位诡仙附身。
第二秀则取代了兵部尚书邝埜。
正常时间线和历史战场全部加起来，双方一共是十六位青篆，比去年西南梁州对峙时的青篆还要多。
靠着王远的场外作弊，算是重新拉平了双方的顶层战力。
也让归属于大炎一方的各级兵将，全都心中微微一定。
随即。
史书中记载的屈辱，还有燕州这边境之地几百年来和乃蛮人积累的新仇旧恨，便一股脑地涌上了所有炎人的心头。
“讨贼！讨贼！...”
“为子孙百年计，今日一战灭乃蛮！”
“杀！杀！杀！”
基于诡境中败者皆死的规则。
这一仗要是大炎一方胜了，就不再是他们最初计划中，一战换来二十年太平的问题了。
而是乃蛮种族存亡的问题！
草原上的人口毕竟不能和大炎相提并论。
当年大炎在“土木之变”战殁二十万精锐，虽然伤筋动骨，却还动摇不了国本。
可一旦五部汗王带着自己的嫡系精锐尽丧于此，正常时间线里剩下的青壮，不可能再守住自己的草场、牧区。
连带草原上乃蛮五部的所有男女老少，都将注定跟它的那些前辈们一样飞快消失。
转而被另一个族群取而代之。
无论最终是哪一家诸侯能够一统赤县神州，都可以从此宣布自己主持的那张牌桌上，从此又换了一位玩家。
就算有那位【苍鹿道君】庇护，至少百年时间内，都不用担心对方会拥有能跟自己掰一掰手腕的实力。
朱伯安振奋之余，却又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可惜，关外之地气候严寒，生存条件恶劣，根本就不适合农耕。
就算乃蛮五部空出了地盘，我们再大规模迁移大炎百姓出关，也只能继续‘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
经过多年演化后，从农耕移民转变成另外一支游牧民族罢了。
师父曾经说过，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只有‘分业定居’，才能集合民力，渐渐形成真正的体制。
将广袤至极，比赤县神州还要大上不少的漠北苦寒之地，完整纳入新朝‘龙气法禁’的版图。
彻底解决持续了数千年的南北对峙局面。
若是谁能解决这个千古疑难，为赤县神州和土着天道拓土一倍，恐怕又能造就一尊【尸解仙】的尊位。”
其实。
当得知农业研究院杂交出海水稻的时候，朱伯安也请教过自家师父这个问题，怎么才能让百姓在漠北定居。
却只听师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让他至今也摸不着头脑的话：
“永久平定北疆之策，除了抓紧时间实现工业化之外，就在于...西伯利亚种土豆啊！”
不过，即使众将杀心炽烈，现在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
史书中记载，御驾亲征的五十万讨贼大军一路溃散，退到土木台的时候，只剩下核心的二十多万。
被围困数日之后，更是粮草水源断绝，战斗力大打折扣。
在被现代人附身后，内部更是矛盾重重。
远不如对面的乃蛮五部成分单纯。
三个青篆诡仙也是罪魁祸首，人人都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周祁真（李承云）、汪振（朱伯安）麾下率领的阉党（出云军），和英国公张辅（谢天客）麾下的勋贵集团（边军），也火药味十足。
还是四个诡仙当初埋下的雷。
云京争夺战开战之初，可是也有起码上百位【羽林营】、【玄鹤营】道兵，丧命在出云军的手里。
现在连十厄势、芳林主都成了祭品，死无对证，“因果”自然也落到了他们两家的头上。
等打完了“国仇家恨”，后面的“教派之争”、“势力纷扰”、“个人恩怨”，早晚都能轮到他们。
如果有机会削弱对方，谁也不会手软。
【戒律禁忌】只说败者皆死，但想想诡异的尿性也知道，胜者中的那些战死之人，最后也不可能再重新复活。
各自为战必败无疑。
可开战之后到底听谁的，自己才不至于被人送去当了炮灰，死得不明不白？
三方首领，谢天客、素孤云、【驭民五术】也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对另外两人报以信任。
眼看从五十里之外压过来的乃蛮大军越来越近。
几道不断梭巡的目光，渐渐统一落到了本来就是实质指挥的...大太监汪振（朱伯安）的身上。
“小子，你继续指挥。
若是敢对我等生出什么坏心思，爷爷我就一口吃了你！”
【指鹿为马】作为极为靠近道统源流【无生老佛】的嫡系，吃不动素孤云。
但吃朱伯安这位明面上以“丹火金莲法”入道，根本不能摆脱“无生道”桎梏的黄篆法师，却是轻而易举。
对他理所当然地十分放心。
谢天客也对朱伯安轻轻颔首。
这位天下第一【兵圣】兼周景焕的岳父，作为王远-泾王集团中嫡系成员中的嫡系，自然有资格知道朱伯安这个卧底的身份。
甚至在用“资本洪流”做局，坑害乃蛮五部的时候，还打过几次配合。
只有一脸懵的朱伯安，又回头看了一眼素孤云，却见她同样对自己点点头。
妥了。
确认过眼神，三位大老都觉得他小朱是可以信赖的自己人！
土木之变时空中没有被替换的兵卒，本来也一直受这个大太监指挥，更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退缩。
只是略一思忖过后。
久经历练，早非当初洛阳城被拐少年的朱伯安，手持令旗，昂首挺胸踏前一步：
“命令：所有以【善水白莲法】入道的术士、法师，不计后果立刻催生谷物，凝聚水源。
生火造饭，给全军恢复体力，整军备战。”
“四位青篆负责应付对面的青篆，特别是那位惯会散播瘟疫的【地母黑天】，将他们远远驱离战场。
术士的手段变幻莫测，排除一切干扰主战场的可能，【大天倾】绝不能落到主力头上。
陛下率本部归入英国公帐下，合四位【兵圣】之力充实中军，正面迎击绰罗斯带领的乃蛮兵锋。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兵法一直在更新换代适应新的战场。
我相信如今的‘天下第一刀’，即使放眼过去的大炎三百年，依旧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
正当众人以为，朱伯安将大战的决胜点完全压到谢天客身上时。
却见他又看向【神机营】、【枪炮营】手中，落后了现代整整两百年的各种旧式火铳、火炮，冷笑道：
“不过嘛，嘿嘿...”
扭头对一直没有言语的【太乙玄兵道】援兵第二秀拱拱手。
作为直接对接的联络人，他自然知道这位便是自家师父为自己安排的援兵，帮助担任“靶子”的素孤云留下四位诡仙。
更清楚这位仙二代手中，掌握着怎样的一张底牌。
在这种危机时刻，朱伯安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素孤云怀疑了。
“前辈，请为【神机营】和【枪炮营】换装。”
“哈哈，小事一桩。”
啪！
第二秀随手打了个响指。
【内景天地】展开，无数锃亮的火铳、火炮，携带着森森杀气汇成钢铁洪流，从军火库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这是...”
此间众将、谢天客、素孤云、包括【驭民五术】三诡仙，全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些产自【太乙玄兵道】冠绝当世的精良火器倒也罢了。
压箱底的大杀器，却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什么【神威将军炮】、【伏魔大将军炮】、也不是能一击击沉战舰的【雷帆炮】。
而是南天门上那一座...【两仪微尘炮阵】的简化版！
以一枚【混元一炁太上神符】为核心，至少由一颗青篆境界的【玉府雷枢】供能。
立阴阳，定八卦，道将、道兵分立八方，消耗数不尽的珍惜天材地宝。
炮阵中的每一门火炮，都可以作为法宝器胚使用。
也是【太乙玄兵道】去年才刚刚研发成功的顶级屠杀机器。
三位诡仙年初才刚刚领教过这玩意儿的威力，又如何不憷？
看着土木台上【两仪微尘炮阵】连锁上千门火炮，开始自行校准，谢天客满面红光，捋着胡须连声赞道：
“老夫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第二真人不愧是名门之后。”
素孤云却不知这位真人的身份，第一次意识到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口中喃喃：
“什么样的家底能使得起这种装备？集火一次得烧多少钱啊？”
闻言，就等有人问这句话的第二秀对她露齿一笑：
“亿般家庭，亿般家庭，承让，承让！”
朱伯安在心里默默给这位【云中君】家的公子竖起拇指。
秀！
自己抬头看向对面一大群乃蛮步兵，像对待宝贝一样，将拐着弯从自己手中买走的“零差评型”道法火炮，簇拥在队伍最中央。
自觉如虎添翼，攻破土木台轻而易举。
毫无感情地勾起了嘴角：
“师父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大人，时代变了！寡妇制造机，让游牧民族能歌善舞啊！”
......
同一时间，阴司地府。
十殿之下由【禹铸九鼎】构成的浩渺空间中来了两个人。
众所周知，四大天王实际上有五个，五官实际上有六个，这埋在十殿之下的九鼎...
呃，确实只有九个。
但第十殿的地下也不是空无一物，而是立着一座酷似京师天坛的宏伟法坛。
上面供奉着的，正是当初从云京城飞走的【传国玉玺】（404章）！
这【传国玉玺】便是象征皇帝无上权柄的印玺。
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由始皇帝用和氏璧为材料镌刻而成，为赤县神州历代正统皇帝的证凭。
自始皇帝开始，神州争龙成功的历代帝王，无不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
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得位不正，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大炎国灭之后，它便自行飞到了这里，等待下一位开国君王的诞生。
不同的是，当初这【传国玉玺】中是充盈的火德龙气，此时原本的赤红龙气早已消散一空。
随着九州争龙，正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龙气汇聚而来，正是五德终始中取代火德上位的水德龙气。
玉玺时时嗡鸣，似有欢欣。
显然是因为始皇帝便是水德，尚黑，经历五德终始又重新轮回到水德，隐有圆满之意。
祭坛之上，阎罗化身和周景焕的魂魄相对而坐，品茗论道，也在静静等待着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
当然王老爷之所以把地点选在这里，自然也是为了给周景焕创造机会，能和【传国玉玺】多亲近亲近。
官面上，逐鹿天下的各位诸侯之间，当然是平等竞争的。
只不过，他周景焕靠着自己地府一把手小舅子的身份，比其他同行更平等而已。
在借助阴阳二鼎拯救苍生的间隙，恰好在这里落脚。
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万里城关和谢兵圣都出了意外，消息却还一直被封锁，也不知道燕州现在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王远忧心忡忡的话语刚落。
铛！铛！铛！...
突有大鼎自行鸣响。
两人扭头一看，却齐齐变色。
自行鸣响的大鼎，却是“无生老佛”重点攻略的淮州鼎。
而大鼎自鸣便意味着，明王终于成功正位淮州之主，由“性本恶”统治的禽兽王朝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