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没有造访鬼杀队。
他只是落在长狭城最高的一棵紫藤树上,俯视夜景,再远眺灯火昏黄的本丸。
炼狱悄无声息地退去,风雀振翅消失在空中,徒留杀生丸没入夜色,恍若化作了紫藤花中的一丛雪。
大妖默不作声,烛火晃动复燃。一年的沉淀,再一年的发展,今日的长狭已是半妖的地盘。低平的鸟仓家被建成了本丸,天守阁高高矗立,描上了火红的云纹,似乎是火鼠裘的象征。
许是考虑到城主有白犬的血脉,整座长狭的排污做得极好,没留什么异味。再加上鬼杀队种下的紫藤树,长狭几乎成了第二座结城,只是相较结城多了不少海产味。
不过,不算难闻。
足尖一点,杀生丸凌空飞起,直往天守阁去。在进入鸟仓家时,一阵轻微的电流自身上刮过,他看见庭院中的小纸人烧了起来,明白自己是破了阴阳师的结界。
果然,穿着单衣的阴阳师赤足奔来,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灵力修的不错,只消一个印便召出三只式神,可惜都太“弱”了。
杀生丸没理会他,径自落在天守阁门外。里头的半妖似乎知道他会来,开了半扇明障子,木地板上搁着一双新木展,边上候着一位侍女。
见到他来,侍女跪坐着推出木展,这是要帮他换鞋的意思。可大妖怪不喜欢人类碰他,再者妖力能振去污秽,他便抬脚跨过木屐,踏上了地板。
侍女不敢说话,不敢阻拦,只伏低了身子降低存在感。倒是追上天守的阴阳师特别勇,他带着三只式神跑到门边,喊道: ”大人!请赶紧离开,闯入了大妖……”
“呼。”犬夜叉吐出浊气,自案上抬起头,道, ”这只大妖我认识,你不要紧张。”
”诶?”
”忘记通知你撤结界了,我的错。”犬夜叉挠了挠头,吩咐侍女, “春芽,带阴阳师大人下去休息吧。
侍女道一句“是”,礼貌告别,推着有点懵的阴阳师飞快出了天守。眼见阴阳师一脸不满又疑惑的样子,侍女悄声提点一二,他总算恍然大悟。
侍女: “那是犬夜叉大人的兄长。”
”大人说,她的兄长跟她不同,是个纯正的妖怪。大人叮嘱过我
,他很讨厌人类,所以他来了之后就别说话,别动手也别挡道,这样能活得下去。”
阴阳师: ”……这么重要的事大人居然不告诉我。”
侍女: ”大人知道您睡得早,便没有打扰,只是忘记叫您撤掉结界了。”
阴阳师仰头: ”她的兄长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啊,让他们叙旧真的没事吗?”
侍女叹道: “终归是兄妹,总不会出事。如果真打起来了……大不了重建本丸,正巧大人嫌弃现
在的本丸规格小。”
阴阳师不说话了,他也摸不准大妖何时离开,为防万一,今晚只能守夜。
与此同时,天守阁内。借着煌煌烛火,杀生丸走向犬夜叉,也不等她出言就落座,坐的地方还是她案桌的左侧,一个有垫子有小几、专门负责给城主解惑的“谋者”位。
挺不客气的,但好赖没把犬夜叉从主座赶下去,算是从本质上遏制了再吵一架的可能。
时隔八个月,两人气都没消。倒不是他们气量小,而是长生种对时间没概念,在人类看来相当漫长的时间,在他们看来跟八天没区别。
也就是说,八天前刚吵完,谁也不肯低头道歉,现在又同处一室,气氛怎一个室息了得。杀生丸向来是端得住的主,无交流就打量起半妖的“地盘”。
说来也怪,半妖明明是个女孩,生活的地方倒是素得很。整个天守阁除了木柜、卷轴和书,就没多余之物了,甚至连个妆盒也无。
不仅如此,此时坐在案边的半妖披头散发,泛着一股油墨味儿,一看就知道她处理了许久的公文。虽然他对“半妖有耐心处理公文”这件事有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存疑,怀疑半妖处理不了这些事物。
毕竟,半妖那一□□爬字他见过,几年没长进,是个人都看不懂。除非她的字已脱胎换骨,否则……
长得高就是好,杀生丸只消转个角度,就能看到犬夜叉在写什么。
一看之下,狗爬字还是狗爬字,只是爬得比以前“斯文”了点,至少不劈叉了。即使瞧着依旧费劲,可对蠢半妖来说,无疑是质的飞跃。
就像检查完孩子试卷、发现蠢儿终于考及格了一样,杀生丸的心情勉强好了些。
诡异
的是,犬夜叉对任何事物都观感迟钝,偏偏对察觉杀生丸的情绪该死得敏感。发现“室温上升”后,他莫名地说了句: ”茶水在对面,你自己倒。”
很好,冰河世纪结束了。
行吧,战争时代又开始了——
杀生丸: “你作为主人,不应该招待客人么?”
犬夜叉: “你作为客人,进来不应该换鞋么?”
杀生丸: “妖力可以振去污秽。”
犬夜叉: “你有手脚,也可以主动泡茶。”
杀生丸: “半妖,看来许久不见,你的嘴倒是有长进,也不知道你的实力长进没有。”
犬夜叉: ”这就不劳烦大妖怪费心了,毕竟你在外天天提升实力,也没见你杀死无惨。或许有一天,你看中的猎物会死在我手里。”
杀生丸: “跟大妖抢夺猎物,犬夜叉,那你会死在我手里。”
犬夜叉: “行啊,别到时候不仅没杀死我,还被我砍了手。”杀生为;….
半妖逞得一时口快,可他也握着她的把柄。
“你想怎么砍我的手,跳起来砍吗?”杀生丸平静道, ”你不砍我的腿是因为不想吗?还是多看一眼都觉得高得让你自卑呢,半妖。”
犬夜叉:...
啊啊啊!这家伙!为什么总能这么精准地戳中他的死穴!上辈子长得比杀生丸矮已经是人间惨剧了,这辈子活到现在还得仰望他,简直是大宇宙的恶意!
犬夜叉: ”杀生丸,你今天过来是为了跟我吵架?”
杀生丸: “无聊。”他转向她,看着她的桌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过是过来巡视附臣的领地而已。”
真难得,一张冰块脸上会有这种表情,还熟悉得让人想揍。犬夜叉记起来了,那同款的表情曾出现在父亲的墓中。
都是前世的事,那时候杀生丸用毒华爪溶了父亲的部分骨架,以此掩埋了戈薇。他愤怒之下一爪子击碎了杀生丸的铠甲,而这货看着铠甲散落一地,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说: ”为了一个人类女孩发怒了吗?这么感情用事,真是可悲的半妖。”那表情配上
讽刺,欠打至极。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两百岁的杀生丸少年气重、长得嫩的缘故,同款表情搭语气竟给人一种微妙的、贱嗖嗖的感觉。像什么呢?就像他在戈薇家附近见过的柴犬,不揍它的时候老扒拉他,得逞了就一脸贱笑,非要揍一顿才老实,真是笨蛋呢!
诚如杀生丸,的确也是个笨蛋,甚至比那只柴犬更让他看不顺眼。还“巡视附臣的领地”,呵,当长狭城是他的吗?
犬夜叉: ”拉倒吧你,你不是说你是客人么?长狭城可不是你的东西。”
杀生丸起身,第一次没有嫌弃人类之物,而是伸手从对面取过壶倒了一杯冷茶,道: “是你这个‘主人’允许客人做主人的事。”举杯,轻抿了一口。
简言之,她让他亲自倒茶就是让他做主的意思,这权力可是她给的。
杀生丸是懂怎么气人的,他看向她桌案上的公文,道: ”需要我再做点主人的事吗,犬夜叉?”犬夜叉:...
忍住!忍住!毛笔特别贵,不能捏断!
深呼吸,犬夜叉狞笑道: “好啊,你有本事就全做完啊!反正天守阁没有第二张榻榻米,这张桌案就让给你了,我睡觉去。”
直接起身,在明障子前摇了摇铃。少顷,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犬夜叉转身进入居室洗漱更衣,半点不理人。
约莫一刻钟后,侍女们出去了,一位婆婆进来奉上一壶热茶和新杯,再带一碟果子。待她也退下,居室中的火烛便灭了,只剩阁中的短烛还在跳动。
杀生丸明了,半妖是在确定他不会对侍女们动手后才安心睡觉,原来在这狗东西眼里,他是个没品到会无缘无故对女人下杀手的人?
呵,蠢货就是蠢货。
杀生丸本想拂袖而走,然而大妖视力太好,一转身就瞧见了一片狗爬字。
堆在右手边的多,放在左手边的少,可见半妖处理俗务的能力不行。且半妖还有个乱摊东西的毛病,导致整张桌案没个宽敞伸手的地方,难怪写不好字。
静默片刻,听着内室逐渐绵长的呼吸,杀生丸终是留了下来。
他坐到案前,金眸扫过未干的笔墨,没理,先翻开半妖处理好的公文看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大妖陷入了更为
漫长的沉默。
鸟仓胜留书表示,长狭城只有一处淡水河,居民取用都在那儿,最近两年生下的新生儿多了感觉以后会不够用,该怎么办?
犬夜叉回复:等着,我会劈一条河过来,这样就有两条了。劈,怎么劈?用那把妖刀一刀刀劈开地面引过来?
杀生丸:..
到底是西国的下一任王,他处理俗务是有些阅历在的。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他提起笔,在狗爬字下方的空隙中写下苍劲有力的古体方块字:打井。
有河就有淡水,有淡水为何要再引河,真以为引河是容易事,不怕长狭城被淹?还
不如在城中打井,省事还方便,可她竟要劈河……看来长狭能在半妖手下活过两年,人类也算很努力了。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再翻一本。
鸟仓家臣留书表示,渔民们捕获了大量的鱼,供完伊豆后还有余裕,可否分给城中吃不起饭的贫民?或者,要不要定下一条分食的规矩,以示城主的善心?
犬夜叉回复:那就分吧,但不能白吃,吃饱了让他们干活。
杀生丸:..
思路上没错,得到什么就要交付代价,这是妖怪的行事准则。可在落实上出了偏差,半妖不懂下饵的分量,让人类吃得太饱只会让他们怠惰。
还吃饱了干活?呵,以他对人类的了解,他们饱一顿会要求饱两顿,饱两顿会要求顿顿饱。人心贪婪,欲无止境,他们到最后非但不会感激半妖,还会联合起来反叛她。
虽说他很有兴趣看到那个场面,但……半妖把话放在前头, “托”他处理俗务,要是他今日处理的事酿成了后果,半妖可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会以为他杀生丸故意使坏。
杀生丸不语,在下方写道:不劳而获,多养逆民。
不指望半妖看懂,但人类的家臣懂就行了。要是家臣连这都看不出来,那留着还有什么用,直接杀了还能省下不少粮食。
杀生丸无慈悲地想。
接着是第三本、第四本……杀生丸翻阅的速度快,落笔的速度也快。这些将犬夜叉折磨了一天的公文没多久就被他整完,甚至整整齐齐地叠在案上,像极了他一丝不苟的私下作风。
倏忽,短烛燃尽,腾起一缕青烟,夜深沉。
大妖端正地跪坐在案前,两手置于膝
盖上,于黑暗中闭目小憩。渐渐地,整个天守阁都被大妖的气息覆盖,给守夜的阴阳师一种不祥的感觉。
阴阳师: “真是霸道的家伙啊,把大人的地盘当成了自己的。”
式神吐槽: “你不服你可以去揍他。”
阴阳师斩钉截铁: “服。”
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