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在迦叶城住了下来,过起了久违的平静生活。
清晨,他会在庭院中练刀,偶尔陪侄子侄女过过招。上午,他会在天守阁练字,被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到了中午,他会去厨房钻研药膳的做法,承包整个家上下的伙食。等午后小憩的时间开始,他会窝在和室中翻看药典和阴阳术,一遍遍默读背诵,一次次推敲演练。及至入夜,他会和达也一道巡城,确保迦叶周边的安全。
日复一日,十六夜从城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将迦叶交到了犬夜叉手里,而达也成了辅佐城主的长老。
得知结果的犬夜叉一愣,道: “妈妈,我连长狭城都不回,根本没有时间管理迦叶。你明白的,交给达也更合适。”
十六夜摇头: “交给他才是害了他。”
她抬手,抚过女儿的发: “无论是长狭还是迦叶,都需要一个活得够长也足够强大的城主,犬夜叉。”
武家在崛起,贵族在没落,这世道太平不了太久,她懂。
“安房的鸟仓氏只是一个小小的家族,它之所以能留存五十年,是因为它选择了你。”十六夜道,”迦叶的藤原氏也将如此,我之所以选择交给你,是因为你比达也更适合守护它。”
不需要出面,不需要出力,她的女儿只要偶尔露面,就能稳定一城的人心。而藤原氏会和鸟仓氏一样充当着家臣的角色,变成犬夜叉的左右手,这个位置足够敏感,但不至于招致太多的仇恨。
一个人登上高位,必然会结下太多仇恨,也迟早会被仇恨淹没。
可登上高位的换成长生种,那么再多的仇恨和厌恶,也远远熬不过她的强大和长寿。
十六夜: “妈妈希望你幸福,但得到幸福有前提。”她苍老的手托起孩子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犬夜叉,我不能给你血脉、力量和妖刀,但我能给你钱财、住处和人手。”
又是这句话…
犬夜叉突然明白,即使他对母亲剖白过内心,说过身为半妖不介意不要紧,他的母亲也一直没有放下过。他可以说没关系,可她不能,因为她是个骄傲的贵女,她不允许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孩子。
想到这,犬夜叉抬手盖上十六夜的手,一只紧致健康,一只褶皱削瘦,隔着五十年光
阴,隔着人与妖的沟壑,犬夜叉温和道: “妈妈的礼物,我收下了。”
”那么,妈妈心里破掉的口子,可以补上了吗?”
他拥抱十六夜: “我最大的幸福是你能幸福,妈妈。”
十六夜微笑,眼泪淌下: “这几十年来,我一直过得很幸福。”
她跟佑司育有一子,从小养到大,看着一个婴儿慢慢长大成人再到娶妻生子,这是一种很奇妙的
体验。而达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更是让她惊喜万分。
她跟佑司一起手把手将孙女养大,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那个时候,她仿佛看到了犬夜叉长大后的影子,一下子湿了眼眶。她是看不到犬夜叉长大的样子,但年迈时能见到女儿幼年期的模样,不失为另一种乐趣。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佑司。他年事也高了,曾经的战斗让他的身体留下了暗伤,使得他看上去比十六夜更老迈些。
他入内: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犬夜叉起身, ”看来我带回来的腌菜效果还不错,你已经能下地走了。”
佑司点头: “蓝色彼岸花,是吗?吃了确实有力气,我昨天不小心扭伤的腿已经好了,还在庭院里射了几箭。
十六夜轻笑: “不小心扭伤吗?不是因为你非要逞能跳上屋顶吗?”
佑司: ”……在孩子面前,咳咳,不要说这种话。”
孩子·犬夜叉:..
突然觉得和室里的自己有点多余?
犬夜叉找了个借口出去: “很快又到三伏天了,我要去采蓝色彼岸花。这次我会做足量的腌菜,够我们吃到明年。”
一次出走,犬夜叉又薅光了腌菜的主材料。他发现蓝色彼岸花特别喜欢向阳而开,阳光越充足、越炽热的地方长得越好,尤其是那种光秃秃的、毫无遮挡物的山顶,是它们最爱扎根的地方。
而且,这花必须白天摘,太阳一下山它就合拢了,像是受不了夜间的低温,连颜色都褪成了淡绿色,活像寻常的杂草。
犬夜叉一边摘一边念道: “合拢花瓣是为了锁住光和热吗?也是,难怪吃下去有暖洋洋的感觉,是借着阳光的力量给身体提气吗?”
薅完了,犬夜叉做了好几坛腌菜,就此上了天守阁的食桌。如此春去冬来地过了几年,佑司没能熬过第八年的冬天。
据达也说,他的父亲早有沉疴,医师说过他最多只能活三年。没想到以蓝色彼岸花为主料的腌菜有治愈的功效,这才多活了五年,每一
年都是赚到。
“姐,你要多陪陪母亲。”达也已不再年轻,两鬓华发生,面上也多了皱纹,可他的眼睛依然有光,像少年时一样, ”两次了,她都是被留下的人。”
一次是年少时飞蛾扑火的热爱,她亲眼见证斗牙王的死亡;一次是成熟后细水长流的深情,她亲手送完佑司的最后一程。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十六夜从未明示过对佑司的喜爱,但犬夜叉明白,五十年的相守对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无可取代。
犬夜叉陪在十六夜身边,给她铺好榻榻米,跪坐在她身边伴她入睡。他握着母亲的手,摩挲、摩挲,他细致地抚摸着母亲手背上的每一条褶皱,像是抚过她前半生的伤口。
”犬夜叉……”梦呓声。
“我在。”他轻声回应, ”妈妈,我一直在。”
十六夜安静下来,沉沉地睡到天亮。
又三年,十六夜已经七十七岁了。一日午后,她与犬夜叉坐在长廊下晒太阳,沐浴着阳光,吃着茶点,他们看着院落中高大的紫藤树、盛开的茶花和樱草花,说起了往事。
犬夜叉: ”我记得结城的西造院也种着樱草花,妈妈很喜欢吗?”
十六夜摇头: “我喜欢茶花。”她看向蓝天,柔声道, “你的父亲曾说我像月下茶花,后来,我在院子里种满了茶花。”那是年少时最浓烈的爱情。
“可等你出生后,看到你在襁褓里小小的一个,我就想到了樱草花。可爱又纯洁,无忧无虑,多好。”那是成为母亲后对孩子最真挚的热爱。
十六夜: “看见樱草花就像看见小时候的你,所以我在庭院里种满了它。”
每年五月,茶花下开着樱草花,像极了她给女儿遮挡风雨的样子,真好。但她也知道,幼年的女儿只是看上去像柔弱的樱草花,她要是张开爪牙,就是院中最高大的紫藤树。
34;妈妈看不到你长大后的模样,没办法再在院中种另一种花。”十六夜侧首, ”所以,答应我吧,犬夜叉——等你长大后,把最像你的花带到我身边,好吗?”
犬夜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光一暗,道: “好。”
指尖在发颤,他握住了母亲的手: ”妈妈,你觉得我长大后会像什么花?”
十六夜靠在一边,嘴角含笑,温柔道: “妈妈走过的地方太少,没见过太多漂亮的花。如果犬夜叉长大了,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一朵。”
”茶花开到荼薜,不及你半分秾丽……是我的女儿啊,我看到你了,犬夜叉……”犬夜叉: ”妈妈,我去找达也。”
他想抽手,可十六夜牢牢握住了他: “我看到你了,犬夜叉。”她笑了起来,面上的每一根细纹都洋溢着幸福, ”看到你在一片花海里,你长大了。”
”妈妈!”
“乖,我的孩子,你永远不会孤独。”
十六夜闭上眼、含着笑,昏沉沉地“睡”去了。忽而风来,院中的茶花猛地一抖,零落了大片大片的花瓣。它们盖在樱草花上,而犬夜叉的眼泪滑落,碎在十六夜的手背上。
”妈妈……”
十六夜是笑着离开的,犬夜叉摘下樱草花编成了一个花环,挂在了那方墓碑的一角。之后,他与达也道别,说自己要离开了: “达也,无论如何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还不想
过早地孤身一人去流浪。”
达也笑了: “姐,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他蹲下来, ”大哥可是长生种,我们谁也活不过他。”
没关系啦,不停给人送终的不可能只有你。
犬夜叉: ”……这么一想,杀生丸的一生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他挥别达也,时隔十一年再度启程,循着杀生丸的气味徒步朝一个方向走去。耗时一个月之久,他在武藏大原上看到了杀生丸,微微停顿的同时,大妖于前方回首,说道: ”跟上,半妖。”
十一年的隔阂,十一年的不见,都在一句“跟上”中土崩瓦解。犬夜叉忽
然理解了“不再孤独”是什么意思,他抬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奔向了大妖身边。
“阿哗呢?”“在西国。”
”能把它带出来吗?我又不会飞。”“疏于修炼,还妄想代步的坐骑。半妖,你被人类养废了。”
犬夜叉没能要回阿哗,只能跟着杀生丸一路步行,漫无目的地随处走。
而在之后的三十年内,他先后受到了炼狱寺圆、修造和达也的死讯,其中鬼杀队的当主又交接了两任,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直面一次人类的死亡。
炼狱寺圆求得
一个好死,在寿终正寝时,连杀生丸都来看过他一次。彼时,这位杀了一辈子的炎柱躺在榻榻米上,依旧哈哈大笑,一如他年少时,他说: “杀生丸,你认识我只有五十几年,可我认识了你一辈子。”
“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杀生丸沉默以对。
炼狱寺圆: “你救过我好多次,杀生丸,谢谢了……还有,这一次不要复活我,我啊,要去找我的妻子了,不能让她等太久。”
他闭上了眼,但他留了一份礼物给杀生丸,由他的孙子炼狱和江捧出来,居然是一只还不会飞的小猫头鹰。
和江告诉他们: “爷爷说,他的白犬朋友总说他像猫头鹰妖怪,所以在他死后,他要让他们睹物思人,这就是给人起外号的代价。”
沉默片刻,犬夜叉接过了小猫头鹰。
从此,他一直养着它。并在它成年后给它喂下妖珠,让它成为他的第二只信使。
时光如流水,转身三十年。又一年樱草花开了,犬夜叉编了好几个花环,挂在迦叶后山的墓碑上。
犬夜叉: “妈妈,达也,我已经九十岁了。”
距离他成年只剩下一百一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