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中秋将近,所以今晚的月色极好。
白涔涔的月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进407宿舍,在地上铺展开一张冷白色的光毯,又经了瓷砖地面的反射,打进瑟瑟颤抖的室友眼中。
宿舍里,唯一的桌子旁,端坐在镜前唱曲儿的人儿,伴着皎白的月光,朋友们围躺了一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半时分,大家喝醉了酒,正在楼子里舒缓,听姑娘咏唱……
“食珍馐,宿……”
随着歌声响起,一丝丝寒气浸润开来,早有准备的众人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所有人都在看着端坐下去的方榄,在冯琛执意要求必须放置的镜子前梳理妆容。
兰花指捻起,冰霜仿佛是瞬间就爬了满脸,提前有准备,专门把自己裹得严实的方榄唱着唱着,嘴角一弯,眼见着就要哭出声来……
“咳!”
一声清晰的咳声响起,几个室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身子,带动着床架子也发出了几声吱吖。
在紧接着僵住不敢动弹的众人注视下,衣衫完整的冯琛下了床。
站定身子,冯琛学着古人的样子探身作揖,开口问道:
“这位夫人,你游荡阳世,而不入冥府,我知你必有心结怨气未解,但我朋友们是无辜的,不知夫人能否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冯琛将那些冥钞双手奉上。
原本正在哀怨的方榄被冯琛打断,正怒目转头盯向冯琛,但很快,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竟耐心听冯琛讲完,又将目光扫向冯琛奉上的冥钞。
在冯琛讲完后,方榄站起身来,屈膝低眉还了一礼,不男不女的开口问道:
“郎君是,鬼厨大人?”
冯琛不语。
安静侧身躺着的众人都听清了,门口床上的杨文旭心中更是不禁一喜,又暗暗摸了摸兜里临时买来的冥钞,反复思量起冯琛之前话语的真实性,以及鬼厨,尤其是后面的大人二字。
见冯琛不说话,方榄再度开口,语气更加幽怨起来:
“郎君仅用区区……”
“吱吖~”
杨文旭那边传出了动静,床架子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方榄的话语。
冯琛心中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
杨文旭明显是个伶俐人,听了刚开头的话就明白过来,这是嫌冥钞不够啊!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怀疑冯琛之前话语的真实性,怀疑他是像民间装神弄鬼的骗子一样,故意将自己的冥钞说得与众不同,以这种方法抬高自己的手段。
又或许是被鬼厨大人四个字注入了信心,见女鬼居然意外的好说话,那说不定他也可以试试。
于是杨文旭当即压住狂跳的心脏,在口袋一掏,将一沓冥钞小心亮了出来。
却没成想,附身方榄的女鬼瞬间皱起眉头。
冯琛更是无语,原本以为这个杨文旭是个明事理的,可照当前的情形,这是习惯性显示自己存在感,抓住一切机会表现校领导的领导力啊,难怪才三十多岁就当了领导。
神特么的以自己为主,敢情之前在值班室说的话都是放屁?
借着月光的映照,距离最近的冯琛最先发现女鬼拉下脸来,抬脚上前一步逼来,口中冷声问:
“小郎,他是欺我女子,想诓骗于我么?”
宿舍里的寒意瞬间深重起来,窗前洒进来的月光也开始迷蒙,阵阵寒气袭来,有淡淡白雾在四下飘起,玻璃窗上第一时间蒙上一层白帘。
连称呼都变了,宿舍里面,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女鬼话语中冰冷的意味。
杨文旭顿时僵住,急忙将冥钞收起,转头求救似的看向冯琛。
昏暗的寝室里,冯琛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将话题转开:
“请夫人明示,不知可饶几个?”
见冯琛又问,女鬼不由得再次幽怨起来,胸脯接连几个起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线越发委屈:
“小郎,妾身虽是弱女子,还与你们阴阳相隔,可你们这般欺我……呜……”
说着说着,居然真就哭了起来。
然而与她逐渐大起来的哭声相反,寝室里的温度已经开始断崖式下降了,连带着雾气也越来越盛。
躺在床上穿着羽绒服,盖了被子的四人甚至都开始打起了冷战,相互间也被雾气隔断,竟是再也看不见彼此了。
冯琛很快发现,随着雾气翻涌和冰霜蔓延,杨文旭那里却是半分声息都不再发出,紧接着是两个室友。
他当即有些烦躁,在不知瞬间降到零下多少度的宿舍里,颇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咯吱一声,被冰霜结满的床架发出钢铁声,胆子最小的水璟和李阳已经相继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嚇的。
咯嘣嘣的牙齿撞击声中,整个宿舍里除了冯琛依旧无事,在浓雾笼罩中,依旧清醒着的刘赟和霍晨阳已经如速冻后,将要耐不住,下意识挣扎的鱼儿一般,一边打着摆子,洒下簌簌霜冰,一边忍受着被冻得转不过来的身体上,针扎钢钻一般传来的剧烈疼痛感,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只有面部反常的涨得通红,牙齿打架的磕碰声接连不断传出。
“……咔……喀喀……冯……”
刘赟突然传出的声音里,冯琛霍然抬头,两步迈出,再度递出手中冥钞。
而这一次,他没再多言,干巴巴的蹦出几个字来:
“他,还有他们!”
在全无笑意,阴冷无比的方榄视线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冯琛果断将手指在刘赟和李阳、霍晨阳的床铺上点过。
仿佛是从牙根后挤出,随着冯琛态度转变,脸上逐渐狰狞起来的方榄吼出尖利的嘶音:
“都该死!该死!!!”
“噗……”
从霍晨阳的床上,一声长长的呼气声吹起,原本没有半点动静的杨文旭方向,同样响起了闷闷的喘息声。
紧随着满脸狞笑的方榄发出的嘶嚎声,冯琛笑了起来。
“真当我的编制是假的不成?当着我的面杀人。”
此时的冯琛,双目开始泛起薄片都遮挡不住的血红,一字一顿的看着方榄:
“这么简单就杀他,你舍得吗?”
在最后昏厥过去的刘赟耳中,他只听到了冯琛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随即一声明显的吸气声从霍晨阳的床上传出。
紧接着,刘赟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丧失了全部的意识。
幽寂的宿舍里,伴随着突起的裂帛声,一声闷响。
冯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汩汩鲜血顺着胸前的数道豁口噼啪滴落。
大学城中,成百上千只猫抬起头来,纷纷将竖起的各色瞳光投向侦查系宿舍楼。
片刻后,猫叫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