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国家,当它的小皇帝逐渐长大之后,摄政王就算是再重要也不该存在了。
摄政王这个角色这个官职可以退出历史舞台尘封起来了。
这样的决定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对他们兄弟两个来讲都是最好的安排。
沈栖的手指在桌子上悄无声息的敲击了几下。
是那种先是中指轻点,然后食指又轻轻点了两下。
而对面的沈哲瞳孔一缩,他是个聪慧的人,两三岁的记忆都是有的。
他五岁的时候遇到朵朵,一直到她成为他的皇后,十几年的时间里,点点滴滴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包括与别人的也同样如此。
尤其是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太子哥哥。
这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他们相处的每一幕他都记在心里。
而这时候,沈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正紧紧盯着他的沈哲,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酒壶给沈哲的酒杯倒满,然后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轻轻的将酒壶放在桌子上,扫视了眼依然在发呆的沈哲,他端起酒杯对他笑了笑,然后将这杯酒又再次一饮而尽。
沈栖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喉咙有些发干,眼睛有些发涩。
此时此刻,这二十年的时光里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的在他的脑海里旋转旋转再旋转。
他终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有一年,太皇太后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情势很危险,他的皇嫂夏云桐,还有皇嫂的师傅老谷子都来到了皇宫。
那时候他日日前来侍疾。
有一次白天很忙,他是傍晚来的,来的时候没有让人通报,然后他就看到了当朝摄政王沈四郎也是他的沈四哥,跪在太皇太后的床前,他背对着他,双肩微微的耸动。
他没想到一向杀伐果断的沈四哥还有这一面。
那时候他也很难受,眼泪也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还有其他那些微小的细节,此时此刻都被沈哲想了起来。
包括他后来才知道的长公主沈昭,也是他的姑姑。
这些东西就像散落的珍珠,当散落在地上的时候,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一旦穿起来之后,很多东西似乎就有了答案。
沈栖似乎早有所料,他不急不缓的站了起来,展了展衣袖,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已经与他一般高的弟弟沈哲。
他这个弟弟有很多疑问放在肚子里,因为他是帝王,所以他不会像别人那样将想知道的痛快的问出来,很多时候都是憋在心里慢慢去想慢慢去琢磨,但有些事情他是永远都琢磨不明白的。
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可忽然之间两个人中间仅有的那么一点点的薄冰一般的隔膜,在此时此刻刷的一下粉碎了,化为了涓涓细流,流淌到沈哲的心里。
他几步走上前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摄政王的怀里,将沈栖紧紧抱住。
沈栖眉头动了动,在这一刻他是有些动容的,轻轻的拍了拍在他身前,轻轻抽泣的青年皇帝,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然后将沈哲轻轻的推开,认真的说道:“皇上,明日臣会上折子,请辞摄政王一职。”
沈哲脱口而出:“不。”谷
随后声音更咽的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情了。
今天绝对是个意外,但是今天,似乎盘恒在他心底里将近二十年的不解和疑问,此时终于有了准确的答案。
如果有那么个人是亲人,就算你刻意装的疏离,但是那隐隐的压在心底里的亲昵,还是会察觉出来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一日摄政王为什么跪在皇祖母的床前哭得那么伤心了……
虽然不可思议,可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其实沈栖并不想让沈哲知道,可他已经不是当年五六岁的孩子了,有些事情不可能瞒他一辈子,如果这件事儿真的能瞒他一辈子,那他这个帝王还是不合格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忽视他眼底里的疑问以及偶有的一些小试探。
甚至在皇祖母和母后之间,他这弟弟也会经常的不动声色的来上那么几次。
这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不但不反感反而很欣慰,因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也并不介意弟弟知道这所谓的真相之后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那么他也依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可以这样讲,最初南梁国的平稳是用他的命换来的,后来他又拼了命的去做了很多事情,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彷如踏在刀尖上。
所以如今的大好局势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况且,不光是他一个,也是无数人的努力心血和牺牲换来的。
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神,沈栖觉得他赌对了。
他对着沈哲微微一笑,声音虽然平静,可是如果仔细听能听出他隐忍的亲切和欣慰。
“阿哲,如今你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南梁国的江山交在你手里,沈家的列祖列宗不但满意也会欣慰,世事变迁,今非昔比,你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摄政王的小皇帝了,所以摄政王这个职位不应该存在,甚至在以后,除非特殊的情况,否则都不应该设立这一职,也就是说,我在这个时刻退下去是最合适的,也算是成全了我们君臣之间的一段佳话。”
沈哲垂在一袖里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他忍去了人眼底里的泪意声音,略微沙哑的说道:“你就一定要这么做吗?”
摄政王沈栖微微一笑,点头:“是的。”
沈哲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沈四郎。
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摄政王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竟然渐渐的重合在一起。
沈哲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王爷,那以后我可以直接称呼你为哥哥吗?”
沈栖凝滞了一瞬。
他看着沈哲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轻声说道:“好。”
“哥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