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个要点

“老齐,转接口给我递一下。”

马四爬在一个便携梯子上,对着待在下方的齐师傅喊道。

“来了!”

齐恒抓起身旁的工具箱,把它整个托举到上面去了。他的工作还没结束呢,最近的主机状态不怎么好。

“诶!行行行!”

马四看着埋头苦干的老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工具箱接过来,随后小心的把它放到身旁的电缆管上。

“情况怎么样?”马四问道。

“数据冗余比上次多了百分之七十。我们现在没法靠删数据来修复了。删的速度还没生成速度快!”齐恒敲了几下键盘,随后把头望向远处。

那里是一个立方形的设备,那就是矿区主机的本体了。它大概有四个垒起来的四座小汽车大小,此时正安静地矗立在这个b区的中心。它上面的众多指示灯在不停的闪烁,红色、绿色、黄色、蓝色和白色的灯光宛如以前的霓虹灯。

凝视着它的时候,齐恒发自内心地赞叹着这台工业结晶。

“这应该很正常吧?”马四将转接器接到一条电缆上,“最近矿里的负载都很大,主机出点问题也是难免的事。”

齐恒摇摇头,有些颓废的回答:“这个问题和那些问题不一样。我现在还想不明白,它到底从哪里收集到那些数据的。按理说,它只会生成一些采掘日志之类的玩意儿,就算是每分钟生成一次,一周时间也顶多占用百分之一的数据容量。”

“你说,会不会是那帮小伙子用主机的算力玩全息游戏?”马四思考了一下,随后联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

不得不说,主机的算力是真的强。这些工业主机都是量子计算机,每一个计算单元都是由六十四对纠缠态的光量子组成,然后每个计算单元都会与至少三个其他计算单元构建信息交换。这些模拟人脑的量子计算机,每一台的算力都相当于人脑的十一倍。

当然,计算速度太快也会出现很多问题,所以设计者专门为它们研制了操作程序——一种可以自主学习的人工智能。

这个矿区的主机一共有四台,但考虑到成本因素,他们最终只买了一套操作软件。所以现在就相当于是一个人工智能应付四台量子计算机。

这样的操作很常见,以前很多公司都是这样干的。最顶尖的机器配上最劣质的程序,或者最好的程序配上最垃圾的机器。换言之,现实中一般不会出现六项全能的六边形战士,但总能出现某一项出类拔萃但其他都比较凑合的人。

这大概就是冗余数据出现的原因吧。

“应该不会,而且最近他们也是挺忙的,可没空去玩游戏。”齐恒回答道。

他们所说的那些小伙子,其实就是他们带领的下属。齐师傅带了三个,而老马带了四个。一想到这些半大孩子才刚刚毕业,他们两个就开始头疼。原因也是很简单的,这俩难兄难弟根本不会教学生。

当然,如果是正常情况,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是不可能来他们这里实习的。不过现在嘛,只能说是人命不值钱。当食物的配给越来越少,物价越来越高的时候,哪怕这些孩子再不情愿,在生存的重压下,他们也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搏一个好一些的前程。

马、齐二人将这些孩子安排在b区外围打下手,实在也是没办法,他们的权限不够,像机房这里,这帮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半辈子都没机会踏足的。

“话说,你看得懂那些数据吗?我以前听说有牛人可以用脑子上网。”马师傅试图转移话题,聊天中最忌讳的就是聊工作。无论他们的工作是否顺利,总会有一个人感觉不舒服。

“你从哪里看到的?数据就和人的基因一样,在没有转化成实际的性状时,那就是一串乱码。反正我是看不懂的。。。。。。说不定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人机瞎编的,哈哈哈~”齐恒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你笑什么?”马四疑惑道。

“哈哈~不是,我以前看到过一个段子。在几十年前,有人总是在网页上刷出人和机器人结婚的视频,那个人以为外面结婚的人都是机器人,所以每次去吃席都只准备一份礼物。他最后才发现那些视频都是合成的视频,都是假的。”齐恒笑着回答道。

“好冷的笑话。。。。。。”马四只感觉到一股恶寒。

“但是挺好笑的。你想想,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在人工智能的控制下度过,那些人工智能想你所想,急你所急,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哪怕那些东西都是虚假的,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齐恒合上便携操作平台,随后坐在身旁的机箱上说道。

“其实也是无所谓的了。正常情况下,普通人不是被机器控制,就是被经济控制,亦或者被习俗、流言甚至是自身控制着。自由仅仅只是一种谎言,被谁控制不是控制?”

“不,我还不想被人控制着。。。。。。至少不要被一台机器控制着。”马四终止了这次闲聊。

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特别是马四的活计,他需要给一根通着电的缆线换一条线路。这种危险的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哪怕马四自己,也必须小心谨慎。

这里的强电管线都是超导线,虽然上面负载的电压不太高,但是它的电流可太高了。稍不注意,那些电流就会像失控的水管那样,把电撒的到处都是,然后把周围的一切小功率设备烧成渣渣。

当然,这些电流的方向并不是那台主机,事实上,那台主机的功耗并不高。这些输电线的朝向大多是下一层,那些采掘运输设备才是耗能的大头。而主机的作用,只是控制那些采掘设备,以及这些缆线的开通和关闭。

“喂,搭把手!”马四抓着一根手臂粗的缆线,试图将它与转接器对接。但那根缆线太沉了,哪怕他穿着外骨骼也抬不动。更何况他现在的出力角度也不太好,他的很多力量都用来维持自身的平衡了。

齐恒闻言站起身,随后爬到刚刚坐着的机箱上。他把双手都举起来,做出一副托举的姿态。

两人的配合很好,他们毕竟是合作多年的同事了。两台外骨骼的总出力是四吨左右,应付这一段悬空的缆线算是绰绰有余了。

在听见清脆的接合声后,马四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把换下来的另一条缆线丢下来,沉重的缆线一下子就砸在下方的机箱上。

“喂,轻点!我这机器可经不起你这样粗暴的对待~”齐恒也是笑容满面,接下来把这根旧缆线收拾一下,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马四从梯子上跳下来,重重地在齐恒肩膀上来了一下:“去你娘滴!还不快点搬,等会儿我请你吃火锅!”

快乐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片地下空间,在那些隧道墙壁的反射下,他们的笑声逐渐变味,最后变成了令人恐惧的嚎叫。

“。。。。。。啊!呼呼~呼~”秦乐从睡梦中惊醒,他在刚刚的梦境中好像听到了恶魔的嘶吼。他试图用手按摩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但他的手被自己的头盔挡住了。

眼下是一片黑暗,他和自己带领的几人都躲在一处应急避难点内。避难点里有应急氧气供应设备和一些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须品,足以让处于矿难中的幸存者临时躲避半个月。像这样的避难点,在矿区里到处都是,而他们所在的隧道,每隔五公里就会设置一个。

秦乐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理清现在的情况。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小半天了,现在的外骨骼还有能量,离线时间为八月十九日,下午一点。在昨晚快下班的时候,这里的灯全都熄灭了,所有的设备全部停摆,所有的管线全都没有电了。

好在他们正处于低氧段,虽说这里的空气含氧量不高,但至少没有那些有毒气体。他们的氧气瓶里的压力存量还有不少,用这里的空气混合着氧气一同吸入的话,多少还能再坚持几个小时。

秦乐有着更多的优势,这家伙每次下矿都会进行耐氧训练。所以他的氧气余量比小组里的其他人要多得多,而现在就派上用场了。老实说,他只希望自己的训练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算下时间,那些管理者应该已经派救援队来了。到时候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呢?考虑到现在人命不怎么值钱,也许他们不会迎接采访,但多少应该会拿到一笔封口费,至少矿场回收了他们的外骨骼不是吗?

还是不要想那些东西了,耗氧量有些大。

“你们谁看到王人兴了?看到他的人举一下手。”他尽可能地一口气说完。

小组里少了个人,作为领队的秦乐肯定是要负责的。先不说个人作风的问题,人命大于天,这句话还是要说道说道的。他觉得至少得把王人兴的遗体找回来,不然他与王人兴的那点矛盾,指不定以后会被人揪出来当成典型。

而且灾难之下,人的污点会被迅速放大。如果在队伍里因此产生了信任危机的话,他不敢猜想其他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人兴一定跑出去了!”小苏喘着气回答道。

“不要急,慢些说,把气喘匀,别忘了我教你的。”秦乐试图用冷静且严肃的话让小苏停下来。他们的资源不太多,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是一种浪费,而且在很多时候,这些浪费会积累起来,最后结果往往是致命的。

“呼~呼~我看到。。。。。。看到王人兴从b4区跑了。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小苏越说越急。

“你放屁!四区和五区隔了几条街,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小李反驳道,他挣扎着似乎想爬起来。

“停下,停下,都冷静点!”秦乐立马制止他们不切实际的争吵。有经验的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性会是缺氧导致的幻觉,那样的话,看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现在首要的事,是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救援队知道我们的位置。”他如是说道。

他们所在的低氧段弯弯绕绕的有几十公里长,就算救援队现在就冒险下井,每天能探索的里程也不会很多。而且万一他们遇上的是塌方或者透水,那么实际救援时间就会变得更加长。再加上现在的局势,救援队会不会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救援队会优先搜索避难点的。”老俞和老周对视了一眼,随后给出了他们的观点。

“我觉得你们都挺占理的,要不你们再聊聊?”吴师傅还是老样子,他一直都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

当然,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想让这几个老师傅想点办法,不如先在避难点里放把火。

秦乐不想和他们多聊些什么,他缓慢地站起身,从物资架上摸出两个应急氧气瓶,把它们挂到背后的挂点上。

“我出去看看,找到出口了再回来找你们!”他留下了这句话,随后一把推开了隔离门。

正当此时,小李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猛地爬了起来。“等等,我也去!”他飞快的冲向物资架,一把抓过一个应急背包后,从开着的隔离门蹿了出去。

小苏见自己的同龄人跑了,也想爬起来。但他的反应速度有些慢,身旁的周师傅一把按住了他。

“小苏!留下!出去陪他们送死吗?”周师傅怒道。

“你们待在这里小心点,尽量保持冷静。我们找到出口后就立马回来找。。。。。。”秦乐最后叮嘱了一句。他现在总算弄清楚状况了,他们是不会得到救援的。

在他的记忆中,以前的救援反应速度比现在要快得多,通常出事以后几分钟内就会开始救援程序。他自己都参加过几次搜救,幸存率也是很高的。

总而言之,现在的时代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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