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飞廉

灾难之后,每一个幸存者,都是一个传奇。这不意味着他们很厉害,只是单纯的,他们活了下来,所以才能把自己的经历书写下来。

回过头再看看他们的历程,人们会惊叹于他们的好运,会感慨子弹绕着他们飞,会羡慕怪兽偏离他们的行进路线。

魔鬼不会伤害他们,只因魔鬼没有摸到他们。

然而这只是幸存者偏差,殊不知每一位幸存者周围,都挤满了数不尽的遇难者。

落难者各有各的悲剧,而活下来的人,殊途同归。

李文嘉从长骨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就是那万中无一的普通人。在天选之子当中,他并不唯一。

“你们装备不错啊!从哪个方向来的?什么,东边?那里还有聚居地吗?都市圈?啊?早知道我们就往那边跑了,至少你们那边要比这里管的松!”

李文嘉很快就和这个开历史倒车的小型社会熟络起来,他们开始聊起了最近的见闻。在谈起大后方的时候,李文嘉也没有保留太多机密。毕竟一个稳定且强大的后方,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真心换真心,部落人向李文嘉和他的小伙伴们,交换了他们掌握的信息。

这个部落姑且可以叫做“鼠村”,就和称谓一样,部落里的产出,大抵都是老鼠的身体零件。

像这样的部落,在附近存量不少,他们大都依托着有利地形,通常是战前遗留的隧道、地下室和地面堡垒,而这些人防工程,几乎都或多或少的残留着核辐射。很显然,他们比普通人更适应后核时代,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危辐射环境。

其实鼠村只建立了不到一个月,在他们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和难民差不多。这里的环境并不好,但为了生存,他们别无选择。

长骨聊了很多,在谈及南出口的时候,他说出了一个,和李文嘉在医疗车里听到的,相似的答案:“我们当天失去了两个孩子和六只巨鼠,那些无人机都疯了。西边的那条公路就是分界线,它们会攻击一切闯入者,只要被它们发现,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你们除了这个以外,还遇到了点别的什么怪事吗?”

“地震。还有闪光。持续了好几天,不过它们都很远。肯定是核战!这种感觉我不会弄错的。我们都不会弄错的。所以我们一起自我欺骗,我们把那些事情说成打雷,把西边说成雷公的住所。我。。。。。。不想再体验一次。”

“话说你们是怎么把那里都堵住的?你们这儿可没那么多人力吧?”李文嘉转移话题,他们很早就知道蜀川都市圈爆发了核战,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在大概一个月前,远征队利用仅存的两台量子通讯器,与对策局总部联络时,就被他们告知了这个消息。不过对策局没有终止任务,他们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很多幸存者的精神支柱就是完成任务。大伙都很识趣,并没有将这件事说破。不过他们的士气,也确实低迷了一阵子。

长骨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将手掌对准一米外的烤肉串。

李文嘉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面前的中年人身上爆发,随后沿着他的手臂,向前延伸,最后穿过空气,抵达了篝火之上。

几根泛着油花的肉串,凭空悬浮了起来。

“尝尝吧,是不是没有那股酸味了?”

李文嘉从悬浮在自己身前的肉串里挑了一根,将它装进一个密封袋中,回答道:“哦谢谢,如果我们的研究员允许的话,我会尝尝的。”

“你们真的。。。。。。很不一样。”长骨盯着面前的战士看了好一会儿,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摘下头盔,“你们里面真的是活人吗?真的是。。。。。。”

长骨无声地变化着口型,李文嘉知道他所说的那五个字,他点了点头。

“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同样的一句话,在隧道的另一头,从一位开着清障车的司机口中,说了出来。

远征队得知野狼小队的任务完成后,便马不停蹄地组织人手,将临时存放在村子里的各种物资,搬上卡车,然后分批转移到隧道中。

他们根据李文嘉在不久后提供的细节,将鼠村隔壁的对向车道,作为远征队的新驻扎地。新驻扎地位于南出口附近。当他们跟着那些奔跑的巨鼠,抵达先遣队集合点时,都被堵住出口的那堆巨石震撼了一把。

当然,更震撼的就是鼠村人的超能力了,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隔空摄物!

村民没有藏私,他们在闲聊中提到,那是夜光草果实带来的奇迹,任何人吃下一些,在短时间内,他们都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几乎无毒无害。

远征队用净化水技术与鼠村达成了长期合作,最开始的这几天,他们会帮忙建设这个临时驻扎地,主要的工作就是搬运石头。他们要把这堆石头挪开,然后在这里建造一扇更坚固、更方便的钢铁大门。

短暂的混乱后,新驻扎地的工作步入正轨。

李文嘉甩着手上的密封袋,来到一辆刚放下液压杆的多功能卡车旁。

这是一辆加装了科研舱模块的卡车,当它展开之后,研究员可以待在里面,隔着一个相当结实的观察窗,在机械臂的辅助下,对那些摆在超净平台上的样本,进行初步研究。

李文嘉对着车厢上的一个防爆盖板敲了敲。只一会儿,几个短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随后那个盖板上的电控锁打开,盖板慢慢朝外翻开,露出了里面的样子。

一块多层玻璃隔绝了内外,窗壁上内置的扩音喇叭,发出了清脆的合成女声:“请登记编号。”

“a0015。”李文嘉回答道。

“样本编号,07-0920-2357,正在打印。。。。。。”

窗壁上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张贴纸从里面冒了出来。

李文嘉核对了一下贴纸上的编号,用窗壁旁挂着的圆珠笔,在贴纸的方框里填上样本的基本信息,随后将贴纸背后的薄膜撕掉,小心地粘到密封袋上。

他拉动车厢外壁上的一个把手,一个抽屉顺畅的滑了出来,抽屉里已经存放了几个用各种方式保护的样本。他把那几个往里推了推,将自己的密封袋放在最前方。

他确实很想知道,那些部落人是怎么处理巨鼠肉的,如果能解决烹饪后发酸的问题,想必又是大功一件。

离开这里的几分钟后,李文嘉的外骨骼系统开始例行播报:“操作员a0015,系统自检已完成,状态良好,数据冗余百分之四十一,剩余能量百分之十二。请及时更换能量包。又是新的一天,恭喜您!”

“也恭喜你啊,我的系统。”李文嘉自言自语道。

事实上,这套外骨骼已经是他更换的第六套了,要不是现在补给困难,以他身体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这套外骨骼早该寿终正寝了。

也就是说,别看他动作流畅,其实他已经是尽可能地放慢自己的速度了。

以前是人跟不上某些装备,现在是装备跟不上某些人。时代变化太快了,转瞬之间,以往的经验就变成了拖累自身的枷锁。

李文嘉没有回到自己的房车,他沿着隧道,检查着路过的每一辆车。远征队拥有几百辆各式战车,除开少部分技术落后的,大部分都是可以让人工智能自动驾驶的。当然,在出发的时候,他们根本无需麻烦指挥平台——纯粹是因为大规模减员。

他还有些事要找老马,如果没出意外,他应该还在那辆指挥车上。他已经在那辆车上住了两个月,那辆车可没有循环设备,鬼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文嘉躲过几个工程机械臂,随后在一处热闹的工地旁,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出乎意料的,老马套着一身防护服,和另外几个远征队高层,在指挥车旁捣鼓着什么。

“最近负载有些大了,你开空调了吗?”

“没有,我可是给它装了保温层。应该是料理机的问题。。。。。。燃料还剩多少?”

“一半的一半。昨天有几辆补给车瘫了,可以分一点给你。”

只见一个穿着城市迷彩色防护服的人,从一个手提箱里,取出了一个手臂大小的管状物。李文嘉认识那玩意儿,它是微型聚变引擎的燃料罐。

都市圈确实给了他们最好的装备,在远征队里,部分车辆所采用的,是最新型的能源技术。

“咳咳,真难得你们都在。”李文嘉把手臂搭在指挥车外的一处凸起上,朝着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几人说。

几人闻言一惊,看向李文嘉。

“哟,是小李啊!我当是谁呢!”

“怎么,你不去休息,难不成是有事?”老马明知故问。

“走走走!”其余几人推搡着,带着那个手提箱,一溜烟跑了。

老马关上燃料罐储藏架盖板,朝着远去的几人大吼道:“有空多来啊~”

“忙完了?”

“是啊,你又跑哪里去了?不累的话,我这里可还有不少工作。。。。。。走,陪我喝点。”

李文嘉跟着老马走进指挥车,两人一同坐到了那张合金质作战桌旁。料理机已经在启动了,几颗黄褐色的球形物体,在托盘上缓慢成型。

老马取出两个金属杯,往里面倒上二分之一的净化水,随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西边侦查的怎么样了?”李文嘉打破僵局。

“不容乐观。全是飞廉。那些都是总体战装备,凭我们手头的落后设备,没法对付它们。”

“死了人?”

“还好,一个重伤。他昨晚自杀了。就在二十分钟前。”

李文嘉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低下头,听着料理机的打印完成提示音。

“我们讨论了一下。”老马从托盘上取出两颗圆球,往杯子里各扔了一颗。很快,杯子中翻起白沫,发出了悦耳的“噗噗”声。

这是一杯快捷型、无酒精、含糖、酒味气泡饮料,在战前的时候,它们经常出现在小卖部中。

“作战支援部认为,打击带宽度大概有二十公里。远征队肯定没法穿过它,不过。。。。。。吨吨吨~”

老马举起饮料,一饮而尽,随后再次倒上半杯。

“它们的反应时间是多久?”李文嘉浅尝了一口饮料。

“很快。从发现目标,到攻击结束。总共用时十二秒。大部分是动能武器。小口径的电磁炮。还有一些是炸弹。也有一些是。。。。。。猎杀者。”

酒不醉人人自醉,老马晃晃悠悠的回答道。

“猎杀者?”李文嘉敲击着桌面,“他们居然会放飞猎杀者。这里可是内陆,他们真是疯了。”

猎杀者是一种无人作战系统,具体效果要看它所在的载体。无人机猎杀者会自主寻找目标,每当发现目标,它们就会将目标信息上传。就像免疫系统那样,追杀到底,冷酷无情。它们无所不用其极,会计算毁灭目标的一切可能性,包括其载体本身。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除非你有它们的识别信号,或者,另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猎杀者。

“对,他们放飞了猎杀者。不过,不过猎杀者是无差别攻击的,包括其他飞廉。”

老马打了个响嗝,他已经灌下了三杯饮料。

“行动方案出了吗,我随时都可以。”李文嘉将杯中剩余的饮料倒进嘴里。

“还没完成,得再过几天,弄完了就通知你。这两天你可以先试试,但你得把外骨骼留下。我们零件不多。”

“卧槽,那很疼的!”李文嘉给了老马一拳,随后又道,“让我想想办法。”

办法是有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电磁脉冲,在这条二十多公里宽的地方,人为地制造一个禁飞区域。他们需要好几台大功率设备,再找好几辆不用电气系统的载具,再找几位不怕死的蠢货,然后一头扎进那个,吞噬一切的钢铁怪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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