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站着把钱借了

卯时,天还未亮,长生岛的村民们便听到了屋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时不时传来青年们嘹亮的行军号子。

士兵们身穿黑色训练劲装,列队跑过村中各条道路。

罗有财提溜着两块发糕站在院门口,见到了赵福便将他拦了下来。

“福子,今天是往外去,还是往回来?”

“刚从山里集训回来,罗叔,差不多这几天山里的兄弟陆续都回来了。”

赵福停下了脚步,接过了发糕给手下士兵每人咬了一口。

“前天咱每户人家都收到了请帖,说是让去那新修的校场看什么成军仪式,可是排了新戏?”

“哪是啥新戏,您到时候去就完事了,我记得凭请帖还能白领二两小米呢,行了,我先走了。”

“咦,咋看戏还真能领小米!”

赵福微笑着并没有回答,领着教导营继续往前跑去。

天光破晓,校场旌旗猎猎,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按照陈楚的设计,校场北面用木头堆起了一座检阅台。

一排整齐的帐篷扎在校场南侧,中间一顶稍大些,作为中军大帐使用。

陈楚与孙秋水、孙七父子早已来到了帐中。

不多时,五队接受完训练选拔的教导营军士列队顺次走到了校场上,以二十人为一队列成方阵,肃立不动。

赵福将队列排好后,小跑进了中军帐内。

“员外,陈先生,教导营已带到。”

“这一晃都十几年没人喊过我员外了,你这个语言条例倒是新奇。”孙秋水捋须微笑着说道。

“于细微处显真知嘛……”陈楚笑着回答,起身走出了帐篷,看着眼前队列,双手因兴奋而使劲在脸上搓了搓。

“一个月的地狱训练,是时候有点样子出来了。”

“这批兵底子不错,练起来快。”赵福说道。

“是啊,毕竟常年从事体力活。”

“陈营官你编写的那些训练条例,对我们这些常年在山中开矿的汉子而言,不算太难。”

“能适应就好,还有个好消息是军费短期内也有了着落。”

陈楚满意地点头说道,想起这一个月来几乎魔怔地筹集饷银,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原先缴获的贼匪财物大多都是珠宝首饰,金银不过几千两,且成色不一。

随着江面化冻,长生岛的名声在南下的难民中飞速传播,且越来越离谱。

最后甚至传出“到了长生岛就能分到田地吃饱饭。”的说法。

岛对面南信口,北信口两处码头,几天就挤满了想要过江的难民。

募兵选拔当日,更是在校场门口聚集了将近五百人,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这其中既有矿场的工人,但更多的是逃荒而来的流民。

那么多的人群聚集,几乎到达了长生岛的供养极限,每天都要耗费大量地粮食开设粥棚救济。

孙秋水看着库房日益减少的存粮,略带抱怨地对陈楚说道:“你行事太过急躁了,如今那么多流民蜂拥而至,长生岛实在太难消化了。”

“也不见得,或许这正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你有什么办法,这粮食这么耗下去一个月就得见底,总不能吃树皮吧?”

陈楚拿出炭条在随身的纸上快速写了起来。

“烦请孙员外将纸上的意思复写一遍,派人交于复州城知县。”

说罢将纸条交于了孙秋水。

“这当真可行?”孙秋水迟疑地看着纸上的内容。

“孙理前几日探查到复州城下同样聚集了大批流民,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陈楚认真地说道。

“也罢,老夫既然将长生岛全权托付于你,自然用人不疑。”

迟疑了一阵后,孙秋水展开笔墨,写好了信件。

……

三天后,复州县衙。

知县马国成皱眉看着孙秋水的亲笔书信,冷哼一声,随即唤来了县丞商议。

“这孙秋水,平日里没甚孝敬,剿了匪寇也不想着上缴脏银,居然还有脸借粮借钱安抚流民,要设立什么长生岛难民营,老爷我这整个复州都要成难民营了,哪还有闲钱给他买名声。”

马国成越想越气,将信拍到桌案上,大声叫骂,“若是城墙下流民迟迟不散,且不说库房要被吃空,亲娘类,这可太影响仕途了。”

待马国成撒完了气,县丞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沉思了片刻。

“大人,何不就让孙秋水去收了那些泥腿子,那县衙到时候不用雇人管他们吃喝,自然就可以节省府库开支,又可以留下一个劝富济民的好官声,即便是饿死了人,上头追查下来,直接拿孙秋水顶罪就是了。”

“可他一个穷地主,哪有那么多钱去救灾。”

“没钱可以借给他啊,他不就是想买名气嘛,卖他就是。”

县丞不觉眯了眯眼,将身体略微凑了近些。

“大人可以收购城中商户手中的陈粮,而后连同新到的赈灾粮提价卖给孙秋水,这既安置了流民,也能白挣一笔现银。”

“那若是他无钱了,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他真被流民吃空了腰包,大人不妨让孙秋水以长生岛的石灰矿做抵押,先借他一些,待泥腿子们把他彻底吃垮后,大人便可名正言顺的将矿收了。”

“石灰矿,那玩意也不像能挣银子的吧?”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在复州卫多年,深知长生岛的石灰矿,年产颇丰,那孙秋水却常年拿来抵泥腿子们的捐,这才看上去没挣什么钱。”

马国成听罢想了一会儿,随即捋须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你且去,最好让孙秋水再压些产业,就算是蚊子腿,老爷也不嫌多。”

随后复州城知县马国成连夜请人赶制了一副匾额,上书“救苦济民”,派县丞亲自送往长生岛。

孙家堡厅堂内,孙秋水看着眼前的匾额,心中五味杂陈,陈楚则强忍着笑意在一旁陪同,脸上同样流露出一股忧愁的神色。

“孙员外,县衙召集了城中的义商,从他们手里低价收购了一批粮食,马知县欲请孙员外买下这批存粮,将难民归拢到岛上集中安置,如此既成全了员外的善名,也免得卫里各处调粮来回损耗。”

孙秋水心知肚明,正想着借口拒绝,却看到陈楚正朝自己使着眼色,随即拱手行礼说道:“老夫年事已高,家中长子又在羊官堡日夜值守,早已将长生岛上下事宜托付客卿陈先生打理。”

“想不到陈先生年纪轻轻,竟有此大才,真是后生可畏。”

“不敢不敢,都是诸位前辈指导有方,才能有在下今日。”

陈楚笑盈盈地奉承,心中早已经狂喜,却还是装出了一副谦逊的样子。

“不妨事,不妨事。”

县丞随即又将借钱买粮的事说了。

“如此甚好,我等虽前日缴获了不少珠宝财物,一时间也难以折成现银,不如再加上些别的产业,待之后把珠宝换成了现银再本息奉还,如此先息后本,比起一次还清利息还能多些。”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在县丞面前打开。

“此物名为兰香珍,看似是一串普通珍珠项链,然而每一颗都散发着淡雅的兰草香气,女子常年佩戴可使肌肤嫩滑,自带体香,这便赠与县丞夫人,搏个交情。”

陈楚笑眯眯地奉承着。

他把用猪油和薰衣草熬制过一夜的珍珠链子从盒子里取了出来,一时间厅堂内香气四溢。

巧合的是,几只蝴蝶竟然从门外翩翩而至,在项链周围上下盘旋。

县丞直接呆愣原地,惊奇地看着眼前奇景,口水都差点流了下来。

“那我就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县丞难掩兴奋之情,收下了盒子。

陈楚随后洋洋洒洒列举着各种长生岛的抵押物,又唤来孙二七写下各种契约,借条。

在旁静观的孙秋水虽然事先知道,但看着各种抵押契书依然心疼不已,手颤抖着在一张张契书上签下了名字。

一番来回拉扯,在县丞难掩的喜色中,陈楚成功将长生岛一半的产业都抵押了出去,当场敲定将近八万两现银的借据以及几万石粮食,草料,布匹,药材的现货。

众人在一片和谐地气氛中送走了县丞。

看着县丞远去的背景,孙秋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抱怨了起来。

“陈楚,你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到时候万一有了偏差,老夫全家都得搭进去。”

孙玉昭手里提着笼子,里面装满了清晨现抓的蝴蝶,见到陈楚站在孙秋水前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放声大笑。

“那老县丞要是买回去发现珠子不招蝴蝶,看你怎么收场。”孙玉昭笑着打趣道。

“那就把你派过去给他们现捉。”陈楚笑着回答道,趁着孙家父女二人爆发前逃离了现场。

不久后,随着一船船的粮食,一箱箱的现银搬到了孙家堡,天启元年的饷银终于得到了解决。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赵福满脸黑线,他在听到陈楚筹集粮饷的经过后,甚至做好了原地落草的准备。

“挣钱嘛……不寒碜……”

陈楚说着两根手指捏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八字须,仔细思考了几秒。

“这就叫站着把钱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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