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连忙出了院子,怕母亲一后悔不准她去。她知道母亲担忧什么,平康里是有名的红灯区嘛,这里聚集了全京城最有名的歌女舞妓。殊不知,她就算不跟歌女舞妓打交道,平素往来进出,见识过的还少吗?
幼薇用手翻了翻怀里码得整齐的衣服。衣服质地都很好,入手细滑,颜色也很漂亮。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不是幼薇以及鱼娘子能够穿得起的。
幼薇不知道母亲在洗这些衣服的时候会不会有失落之意。不过她注意到,母亲小心地清洗和晾晒,衣服晾干后,她又细致地分门别类叠好。
谢姑姑名叫谢春芳,是紫微阁的老鸨,而紫微阁是京城红得发紫的最大的一个青楼。紫微阁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它大,里面的姑娘多,更因为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因为这里的姑娘比别的地方的姑娘更加娇俏可人。
走进紫微阁,吹拉弹唱的声音更清晰了,夹杂着莺歌燕语。幼薇加快脚步,向谢姑姑住的后院走去。
画梁雕栋,风帘翠幕。紫微阁里的房子透着奢华,非幼薇家那种灰扑扑的院墙可比。
幼薇在一处门前站定,敲了敲门,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开了,谢姑姑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露出来,她哎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呀,可吓死我们了。”
谢姑姑抚着胸,放幼薇进门,幼薇进去后发现,里面不止谢姑姑一人,翠芝悠芝两个人都在。把衣服放在桌上,扫了她们一眼,问:“在说什么呢?神秘兮兮的。”
众人都放松下来,谢姑姑道:“还不是在说飞卿的事。”
飞卿是温庭筠的字。
“飞卿怎么了?”幼薇问,想起今天看到的温庭筠的样子,想着是不是要跟谢姑姑说说。
悠芝唏嘘道:“飞卿被人打了,打得可惨了,门牙折了两颗,面皮也被抓破了。”这个幼薇知道。
不等幼薇接话,翠芝又愤愤道:“这些当官的也太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京城总得有个人替我们飞卿做主。”谢姑姑道。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幼薇不以为然,但知道这三个人都是温庭筠的相好加崇拜者,自己不好说什么,于里撇了撇嘴。这个动作被翠芝捕捉到了,当场就不快起来。
“鱼幼薇,你这是什么意思?”翠芝可不是好惹的,她的火暴脾气人尽皆知。这姑娘人长得美艳,脾气和长相一样突出,非一般人能够驾驭得了。就算是谢姑姑,翠芝也是说怼就怼。
幼薇心说不好,捅到马蜂窝了,连忙就要闪身走人。
“哎,别走,别以为你是诗童神童,就可以瞧不起我们飞卿。我告诉你,他的诗比你的写得好多了。”翠芝拉着幼薇的袖子不让走。
幼薇想哭,遇到这样的真爱粉,她说什么都是错啊。无奈之下,只好连声道歉:“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飞卿很好很出色,我没有看不起他,我打心眼里喜欢他,敬佩他,真的真的。”
幼薇苦着脸,表情比哭还难看。
但翠芝显然不是一般的真爱粉,她抓住幼薇,向谢姑姑告状,“姑姑,她刚刚撇嘴了。”
谢姑姑走到幼薇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她,俯身问:“你刚才撇嘴是什么意思?”
幼薇抓狂。谁不知道,谢姑姑既是温庭筠的红颜知己,又是他的铁杆粉丝?为了温庭筠,她能从广陵一路追到京城,最后在京城开了这家紫微阁,扎了根,其目的就是能时时看到温庭筠。
对于这样的真爱粉她要怎么回答才不出错?有没有人帮忙解答啊?在线等,挺急的!幼薇在心里狂喊。
谢姑姑托起幼薇的下巴,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那眼神,带着阴森和危险,幼薇摸不准谢姑姑心在想些什么,于是问道:“你想我怎么回答?”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谢姑姑,谢姑姑捏了捏她粉嫩娇艳得如同玫瑰花的脸,啧啧道:“真嫩。”说着直起身来,一手背在背后,背对着幼薇踱开了,“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撇嘴就好了。”
幼薇回答得有些磕磕绊绊的,“我、我就想起你们平时都叫他温钟馗,他、他长得那么奇特,你们怎么一个个拜倒在他的蓝袍底下的?”
温庭筠的样貌,虽然说算不上奇丑无比,但也算得上奇特了。
谢姑姑大笑起来,她回过头来看着幼薇道:“问得好。”
悠芝很不屑地回道:“切,令狐公子、裴公子之流倒是衣冠楚楚长相不俗,可是他们哪比得上我们飞卿衣带飘飘口吐莲花,随手一弹就是一曲动人心弦的《菩萨蛮》?我们飞卿的温柔和好,哪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体会得到的?”
以前温庭筠在京城时,曾和令狐滈、裴诚长期出入于秦楼楚馆,翠芝、悠芝等姐妹自然见识过令狐公子和裴诚公子两人的风采。这两人出身高贵,举止风流,眉目传情,是众多青楼楚馆的座上嘉宾。
幼薇连忙应道:“啊,对对对,飞卿是全京城最风流倜傥的人,词做得好,人也长得俊,十二金仙都不及他的风采。”
谢姑姑切了一声,斜斜地瞥了幼薇一眼,那一眼里,尽是对小丫头不自量力的轻蔑不屑,她对悠芝甩头道:“悠芝,你用事实告诉她。”
“好呢。”悠芝显然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一个任务,她走到一部瑶琴前,捏了捏手指,坐下,对幼薇说,“你仔细听着啊。”
幼薇心里暗暗叫苦,今日注定不能轻松走出紫微阁了。
悠芝的琴技自然是一流的,但是,如果让你满耳朵都是她的琴声,听上一个晚上,只怕也是要吐。
幼薇哀求道:“放我回去吧,我娘在家里等我,我迟迟不回,她会担心的。”
谢姑姑脸上漾起了笑容,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微笑,她冲幼薇点点头,又冲悠芝点了点头,幼薇的请求被她置若罔闻。幼薇只能被动地站在那里,欲哭还泪地看着那三个疯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