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木叹道:“是啊,我结婚都不好意思请他,他说他每天睡觉只能抓空闲时间囫囵睡一会儿,因为皇帝随时会唤他伺候。”
朱温道:“皇上没有批复张议潮收复凉州的计划,却准备参拜历代先皇的陵墓,美其名曰‘历拜十六陵’。”
幼薇笑道:“他哪里是祭祖?只不过是为自己宴游找的一个名目。谁都知道,历代先皇的陵墓不在一个地方,全都参拜完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行,国库又得想办法找银子啰。”
“可不是,我们做坊正这点钱还要拖欠呢,皇帝倒是享受得很。”
“大唐王朝,”朱温重重地哼了一句,他前段时间受伤,心里对王朝已经有些看法,“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大唐,只怕难了。”
朱温想表达的其实是大唐离覆灭只怕不远了,但他不能这么说,幼薇和王文木却明白他的意思。
“可不是,所有的朝政据说都把持在宦官手里,唐朝,唉。”王文木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众人忧心忡忡,都没了言语,正在这时,朱大婶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进门时还差点被绊倒,她扶着门框喊道:“儿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快去。”
王文木站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幼薇和朱温也吓得站起来,不过他们以为朱大婶口中的大事可能是坊里出了事,一点儿都没往自己身边人身上联想。
“快,打起来了,你快去!”朱大婶朝王文木挥手,催促他快走。
“在哪里?”
朱大婶喘息着道:“就在前面不远,黄巢和人打起来了,你们都快去快去。”
“啊?是黄巢!”幼薇惊呼道。
王文木就要冲出去,想了想返身从家里拿了根大棒子,出门时却被他娘一把拖住胳膊,“你不要去,不要去,文木,你是坊正,你不能这样出去。”
“我兄弟都出事了,我能不去么?”王文木大吼着要挣脱朱大婶。
朱大婶明明刚才还想让王文木去看看,为何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呢?这还得从王文木的性格说起。
王文木豪迈爽朗,为人侠肝义胆,从小到大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事他没少干。因而,当朱大婶看到他从家里操了大棒子往外走时她怕了。
幼薇连忙道:“文木兄,你在家好好照顾嫂子,我和朱兄去看看情况。没事的,黄巢从小到大学武,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不会有事,你放心。”
王文木做事冲动,现场要是真如朱大婶说的打起来且见血的话,王文木去就不合适。朱温就不一样了,朱温沉得住气,且足够聪明。
说到妻子,王文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清莲大着肚子,嘴里没说什么,脸上却露出了哀求之色,嫁给王文木这么久,想必也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不想他去。
王文木一下子没了脾气,丢了手中的棒子,扶了朱大婶进屋,对幼薇和朱温道:“你们先去看看情况,我稍后再去。”
“好呢。”幼薇飞快地跑了出去,朱温紧随其后。
亲仁坊虽然不像平康坊那样紧邻皇城,但离皇城也只几街之隔,是典型的“黄金地段”,多为名门望族、公卿大臣所居。坊内的知名宅第,据考,有滕王元婴宅、昌乐公主宅、安禄山宅、郭子仪宅、滑州白马县令孙起宅、柳宗元宅、西华公主宅等等。
从这些可以看出,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也不知道黄巢跟谁起了冲突,但愿只是普通人,否则他只怕要吃大亏。
幼薇一边跑一边想。亲仁坊的布局,与南北对列其它坊一样,整体被坊内的大十字街划分四大区,每区内有小十字街,分坊内为十六小区,小区内又有“巷”、“曲”,坊外有夯土坊墙围护,于四面开四门。
幼薇走在大十字街上,一路往前冲。朱大婶说就在前面不远,想着她出去买菜,应该是向东去东市。幼薇便沿着去往东市的路跑,没跑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一堆武侯,想来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坊里守在四角武侯铺的人。
武侯维护社会日常治安问题,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派出所。这么多警察出动,必有大事。
幼薇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找了个人稀的地方钻进去,就见被武侯包围的人中有黄巢,他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正是他的弟弟黄钦,那个笑起来有点羞涩的大男孩。
黄巢的身上倒是没血,但他的弟弟身底下有一大摊血,脸色蜡黄如镀了金,看起来就是一个重病之人,也不知道伤了哪里。
“黄巢君。”幼薇唤了一句,就要冲上去,被武侯们拦住了,“闲杂人等退开,不要妨碍了伤者。”
黄巢抬起头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眼睛也糊了,也不知他看没看清幼薇。
“我是他妹妹,让我进去看看。”幼薇双手合十请求道。
大概见是熟人,武侯们让开了道,幼薇连忙跑进去,“你弟弟怎么了?”黄钦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幼薇蹲下去,伸着手却不敢碰他,怕一不小心碰到伤处。
黄巢双眼看着弟弟,满眼痛色,说不出话来。
“阿兄,我、我没事。”可怜的黄钦,伤成这样还不忘安慰兄长,也正因为这样,黄巢眼中的痛色又加深一层,同时戾气在眼里飙升。他抬眼看向周围,可是入眼的只有一群武侯,他们不敢与黄巢对视,纷纷撇开了头。
“阿弟哪里受伤了?那些打你们的人呢,去了哪里?”朱温从外围挤进来,四周除了武侯,就是远远看热闹的人,他也蹲下来看黄钦,只看到黄钦蜡黄的脸,看不出他伤在哪里,“他伤了哪里?”
“他……”黄巢把黄钦抱得更紧一些,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中泪珠滚落。
这样子,幼薇看着也伤心,问道:“可有请大夫。”
“请了请了,马上就来。”一个武侯接口道。
“那些人呢,是不是都跑了?”朱温问道。
黄巢点头,愧疚道:“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阿弟,是我……”
“阿兄……我痛……阿兄,我、是不是废了?”黄钦到底年幼,撑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