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范家府邸。
别院中有三人在喝茶。
谢志安、严峥,还有作为东道主的范多宝。
“我说范家主,你到底还有什么锦囊妙计,再不用出来可就对我们不妙了。就在今天,贺家的探子发回密信,称王黎已经说服了唐百往,并把他带来平州了。他一插手,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严峥皱着眉头,半点喝茶的心思也没有。
范多宝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似乎十分惬意,说道:“老友,不必慌张,他们这个时候回来已经迟了。”
严峥:“这怎么说?”
范多宝:“贺守仁那个老匹夫已经亲自前往莫桑山,并且将手里的大半势力都调去了。唐百往要动怒,也只能动到天狐族的头上去啊,与我们何干?顶多就呵斥我们不作为罢了。”
严峥怒拍茶桌,道:“范家主,你如此有恃无恐,该不会真的认为贺守仁就此回不来了吧?他可还带了东玄圣灵两国数千名高手,等莫桑山一战结束,他和唐百往,足可将我们压得死死的,病疫、妖祸……重重事件细查下来,就是你我的位置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了!”
范多宝看着桌面洒落的茶水,十分耐心地将茶壶与品茗杯拿起放正,淡然道:“他贺守仁即便能回来,也必定是残花败柳,不足为惧。”
谢志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你对天狐这么有信心?”
范多宝笑道:“二位对莫桑山的状况有所不知,那里是真正的天险绝地,且天狐一族,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个老妖王天狐即将跨越千年大劫,如今整个南回国,只要寒山寺上面那个老和尚不出山,就没人是她对手。”
严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面上的怒意却并未缓和多少:“那这个天狐始终是我们控制不得的,她若突破了千年大劫呢?”
范多宝:“那即便是伏靖也奈何不了。”
严峥与谢志安对视一眼,彼此眼神充满了不安。
“但是,天狐族的作用是帮我们扫清贺守仁这个障碍而已,谁会傻到让她真的突破呢?所以二位不必担心,范某自有计议。”
……
三人一直谈到夜深,范多宝才将严、谢二人送出门去。临走前,谢志安回头深深的看了范多宝一眼,但终究什么话都没再说。
范多宝在院落内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整个平州,越过重重高山流水,落到莫桑山深处的那个无底深渊中。良久,嘴角微微上扬,犀利而锋锐的双目犹如鹰眼,在这一刻变得冷血无情,仿佛所有的一切尽在他手中,随意掌控。
贺守仁,风水从来都是轮流转的啊……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厢房,点燃了灯,缓慢地在书架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很快,他眼神一冷,伸手到第三个架层上,握住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花瓶,轻轻拧转半圈,顿时书架背靠的整面墙发出一阵低沉的‘咕隆隆’声响,随后墙面带着书架缓缓从中间分开,现出一个古朴的暗道之门。
范多宝径直走了进去,书架与墙面又缓缓合上,整个房间安静无比,仿佛从没有人进来过,只留下昏黄的烛火无声晃动着,凝望窗外那冷漠的人间。
暗道中光线微弱,但范多宝轻车熟路,此处的每一块砖在哪一个角落他都仿佛一清二楚,不多时便走到了一个稍微开阔些的地下石室。
这里囚禁着一个人。
他白发披散,手脚裸露处全是鞭痕伤口。一身衣袍破烂不堪,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玄色。
石室四个角分别伸出铁链,拴住这个苍老男人的四肢,双脚的脚踝处还吊着两个沉重的玄铁球,那脚铐与皮肤接触的地方,隐约可见森然白骨。他呼吸极其微弱,如不靠近,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当然,范多宝清楚他并没有死。
“唉……”他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被囚禁的苍老男人仿佛没有听见范多宝说的话,披散的白发遮住整张脸,一动不动。
范多宝也不急,缓缓道:“我的老朋友,你只需轻轻松松地帮我一把,等风波一过,仍然舒服的在知冬堂做你的神医,我便捞些小营小利也就心满意足了,何必跟我闹到这番地步,天天受这酷刑折磨呢?”
苍老的男人微微抬头,透过凌乱染血的发丝仿佛能看见他坚韧的眸光,他朝范多宝‘呸’了一口,几滴带着唾沫的鲜血溅在范多宝脸上。
范多宝不躲不闪,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拭去脸上血渍,不气反笑:“怎么?看来还是没想通?”
“范……多宝!”苍老男人的声音嘶哑而无力,若不是这个暗道石室安静至极,恐怕没人能听清他的说话声:“你作恶多端,迟早有一天,会作茧自缚。不要妄想自我救赎了,你逃不过……这天道的。”
“天道?”范多宝冷然道:“寒山寺的那个老和尚跟我讲因果,你来跟我讲天道?枉我曾经一片赤诚对你们恭敬无比,你们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拦我的路?”
苍老男人沙哑着嗓音道:“你从前对我们恭敬,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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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图我们身上的利,不要一错再错了……”
范多宝望着这个濒死的老人,双眸犹如噬魂。石室沉默良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平淡与从容,而是桀骜肃杀。
“很好,你们全都觉得我做错了,那我偏要证明给你们看,我所做一切是因,君临天下是果。待得我翻手更迭了南回,我范多宝,就是天道!鹤千岁,你便静静看着好了……”
…………
贺守仁在洞穴外来回踱步,骆天章等人也紧皱了眉头。
那些各派领袖弟子们已经进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同光石此时半点光亮都没有,显然他们早已脱离了感应范围。只有这些小队中其中一人捏爆他们手上那一颗,贺守仁才能知道方位。这个地下世界庞大不可想象,昏天暗地,根本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天。进去的都是各宗各派援军的领袖高手,他们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贺守仁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更重要的是,夜千尘也还在里面!
希望他们各自并没有遭遇什么不测,正寻找着出口呢。贺守仁这样安慰自己。
此时,夜千尘小队所在的洞穴内。
水一容高高跃起,好不容易摆脱了鬼群,手中玉剑幻化出无数青色剑影,以她为轴,不停在身边飞速旋转,形成一个护身剑阵。当她再次落地时,凡触及剑阵边缘的鬼魂,被剑影切割,散去。
她看了一眼月陌霓,那半身裙摆早已被黑袍巨人的战斧切碎,她一身仙道术在黑袍巨人的巫术面前根本无从施展,被死死克制。
“换我来!”水一容朝她大喊。
月陌霓看了她一眼,脚尖点在落下的一块巨石上,借力腾挪,退出了战场。水一容有剑阵护体,周围无鬼魂缠身,于是冲上半空去,替月陌霓挡下那黑袍巨人一斧,当即玉剑青光弱了不少,虎口震痛,心下暗自惊骇这巫师巨人的力量。
月陌霓这时才有空看一眼缠情丝上拉着的夜千尘与若心,旋即暗暗惊,若心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昏睡了过去。但夜千尘可大为不妙,七孔流血,气息虚浮,方才为了抵抗万鬼哀嚎,恐怕一身通灵境的内力已去了九成。她伸手朝胖子眉心探去,发现情况更糟。
夜千尘的精神灵海遭受重创,若不及时补救,就算不死,恐怕后半生就是个痴呆了!
月陌霓忽然神色复杂地看着水一容,但水一容正自与黑袍巨人搏斗呢,哪有空跟她进行眼神交流?于是怒喝道:“你有话就说!”
月陌霓:“他灵海受创!”
水一容吃力地与黑袍巨人的战斧招架着,面对这个不知疲倦的疯狂巫师,她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法此时的表现也不见得比方才被压制的月陌霓好到哪去,于是心里更是震怒了,大声吼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月陌霓大声道:“你主修罗刹岛的‘千人千面’,精神力冠绝这里所有人,只有你能救他。”
夜千尘身体一软倒在月陌霓怀里,后者美眸闪过错愕之色,不知道这胖子是真撑不住了,还是顺势而为要占自己便宜。
水一容好不容易躲开巨人的奋力一击,有了喘息的时间,这才对着月陌霓问道:“你还有几成功力?”
月陌霓一听这话,与她对视的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下去。
水一容怒道:“都生死关头了,你这贱人在想什么呢?我要想趁人之危早在刚才就动手了,这个胖子你要管就管,不管的话便别答我就是!”
月陌霓身为飘仙殿最耀眼的仙子,哪里被人这样辱骂过?但她银牙一咬,忍了下去,道:“不到三成!”
“好!现在用你两成功力,封住他的心包经、三脉经、头维穴、晴明穴和承泣穴五个位置,剩下一成功力留着防我好了,省的你总觉得我会在你虚弱之时捅你两剑!”说罢,水一容又再次迎战黑袍巨人去了。
月陌霓柳眉倒竖:“我听你说话很来气!”
水一容同样对她怒目而视:“我看你那疑神疑鬼的样子更来气!”
月陌霓道:“少废话,我若一成都不留,他能撑多久?”
水一容傲然道:“那自然更久一些,但我劝你还是留一成以防变故,反正在我打败这巫师之前胖子不会有事!”
“打败他?你是认真的?”
“你搞不定他,但我可未必!”
黑袍巨人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怒意更甚,战斧吞吐着红光,一斧头将水一容周身的剑影打散一半去。水一容毫无波澜,向后退了一丈,避开战斧余威。随后玉剑高举,剩余的剑影聚合形成一道与那战斧相当的剑气附在主剑上,剑身居然有四双青色羽翼展开,伴随着一道嘹亮的凤鸣,悍然斩落!
黑袍巨人那黑红的眼球紧紧盯着水一容手中的玉剑,沉声道:“原来是‘凤鸾剑’!”
战斧迎着剑气上挑,居然被这一剑压制了半分,黑袍巨人的身躯第一次后退了。水一容占了这瞬间的上风,那凤鸾剑八翼又分解成六十四道剑影,一一冲向黑袍巨人。黑袍巨人迎面直上,居然以强悍的躯体硬刚这六十四剑!剑影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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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无非是浅浅伤口。
“哈哈哈哈哈,没用的,我有鬼王之躯,任你花里胡哨,也不过给我瘙痒!”巨人巫师大笑道。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却凝固了,一根两米多长的柱体出现在眼前,然后不断放大。片刻间已涨到十米多长,轰然朝自己头上砸下!
卓般若终于解决了圆台上的鬼魂,与水一容一起朝巫师出手了。
巨柱砸下,巫师举斧格挡,却直接被打落到圆台上,随着一声巨响,他被一柱子砸落圆台,轰出一个以他巨大身躯为中心周边下凹的半圆形深坑,他的身体更是有一半都镶嵌入地下。
巫师摇摇头晃去脸上的石头与灰尘,怒视着卓般若手中的巨柱,问道:“你这是‘须弥魔柱’?”
卓般若抱着巨柱,拍了拍柱头:“正是。”
月陌霓见他也抽身出来,便不再多言,一掌拍在夜千尘后背,给他输送着精纯的内力,并用玉指一一点在胖子身上,指尖落处正是水一容方才所说的五个穴位……
胖子吐出一口真血,表情痛苦地嘟囔了一句:“能不能温柔点?”
说完便晕了过去……
……
“给我死来!”
忽然要以一敌二的巨人巫师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跳出圆坑再次冲到空中与二人战在一处。只不过这一次多了卓般若,那力大势沉的须弥魔柱已让他在力量上占不到什么好处,水一容的凤鸾剑又灵动地在各个方位旁敲侧击,一时间巨人巫师身上伤口更多了。
不停地被剑刺、被柱子砸,别说现在的巫师是个什么鬼王而已了,就算他是大罗金仙,也扛不住!这三人中,月陌霓的修为隐隐为首,但其实自己对付她还好办些,毕竟功法克制。可换了水一容已经讨不到什么好处了,更别说还有个抱着柱子凶猛无匹的奇葩!靠,老子连‘血祭大法’都用了,仍拿不下这几个毛头小子!天狐大人,这你可怪不得我了,眼下只好让舍了这万鬼窟,否则我自己都无法脱身。借助鬼王力量的时间有限,没个十天半个月自己也无法恢复到全盛状态,还是先走为妙!巨人巫师这样想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议,于是猛然暴退,口中念了一句咒语,化成一阵黑烟,瞬间不知所踪。
水一容清喝一声,持剑追去,一剑斩在那道黑烟中,却是空空如也。
这种巫术居然还能瞬移,果然诡异!
也是在这一刻,那圆台开始寸寸崩裂,几人没了落脚点,水一容想到这里只有月陌霓的玉莲可以载着众人浮空了,于是慌忙朝她喊道:“这里要崩溃了,快用你的‘净化玉莲’托我们起来,不然要掉下去了。”
月陌霓抓着昏倒的夜千尘与若心,跳到一块壁边的石头上,皱眉道:“我仅剩的三成功力都用来给夜公子压制伤势了,哪还有余力唤出净化玉莲?”
卓般若将须弥魔柱重重地插在山壁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水一容则不断靠着下落的石头作为落脚点,四处腾挪才没掉下去,但这岂是长久之计?当即心中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这怒火全是朝月陌霓去的,她暴喝道:“死贱人!老娘让你留一成留一成,你非跟我对着干,现在你满意了?那么在乎这胖子的死活,你是看上他家的钱了吗?”
“水一容!这是你第二次骂我贱人,出去之后,我非抽拦你的嘴!”月陌霓绝美的脸上容态大变,也终于是抑制不住火气了。
高傲如她,愿意放弃所有功力,为的不就是告诉水一容自己相信她不会趁人之危?这对于堂堂飘仙殿第一仙子的她来说难道不是向这个魔女莫大的妥协?
“那你倒是出去啊!”
“出你妹!”
卓般若呆呆道:“仙子,你讲脏话了,会不会损道行啊?”
轰隆!
山壁也开始大块崩塌,月陌霓花容失色,脚下石块裂开,带着夜千尘与若心坠落下去。卓般若拍了拍须弥魔柱,嚎了一声:“大!”巨柱身体迅速膨胀、变长,两端狠狠地插在左右山壁中,横在深渊口上,月陌霓在下坠过程中急忙向上挥出缠情丝,搭在横插深渊口的须弥魔柱上,但她内力全无,无法操控缠情丝绑紧,千钧一发之际,水一容跃到柱上,快速抓住缠情丝的一端,又复飞身下去利用惯性以柱身为轴,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后,月陌霓三人才稳住身形。
“月陌霓!你欠我一个人情!”水一容朝深渊口下喊了这么一句后,终于脱力,沉沉地躺在须弥魔柱上,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他们都以为终于可以喘息的时候,巨柱猛然往下一沉,两边的山壁也开始坍塌了。
卓般若坐在柱上,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啊哦……”
然后柱子的一头慢慢往下倾斜、再倾斜……
别啊,别!水一容心里祈祷着。
可她越祈祷,柱身越倾斜……
最后,一根巨大的柱子,和五个人,垂直的坠落了下去,慢慢被万鬼窟深渊深处的黑暗吞没了。
许久后,底下不知名的黑暗中才幽幽传来水一容无力地尖叫:“月陌霓!我不想跟你这贱人死在一起啊啊啊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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