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张加帅追着区总回到了办公室。未等张加帅开言,区总说道:“晚上跟薛公子一起吃饭,我下午去上羽毛球的私教课,你五点多去接我。”张加帅点点头说道:“领导,我想着这周把海岛市溜达一圈儿,您看怎么安排?”
“手头儿没有别的事情了吧?”区总随意地问着。张加帅回答道:“我分管的开发部一切正常,没什么需要我们出面的重要的项目。海岸县项目材料都做完了,按照您的意思,等匡总来调研之后再上会,所以也就没有着急推进的项目了。海岛市的调研报告初稿基本定稿,我想着走一圈儿,按图索骥,根据调研报告设身处地去感受感受,避免出现言过其实的评价!”
“你去散散心也好,最近你也够忙活的了!只是这时候去海岛,没什么景色,大风吹得睁不开眼!”区总心情很放松,这才是生活的常态嘛!
“老大,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我答应小邵过去看看房子,春节前让她踏实了,我也就不分心了。从海岛到小邵那里有高铁,大概三个多小时就能到,我准备先去赶工作日先办她的事情,这样房子税费贷款什么的,都能办完。海岛市的情况,哪怕周末加加班,也不要紧的!”张加帅不得不提这个区总尴尬的话题。quya.org 熊猫小说网
“唔……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吗?”区总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语言的艺术就是大事化小,避实就虚。区总这句话没法回答,是谁准备好了?小邵吗?人都走了,问这个还有意义吗?张加帅吗?买套房的钱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张加帅是怎么做到的?解释说是南丰区加出来了80万,给两位副总和段总监各10万,自己留了50万,加上平常攒的一些费用,杂七杂八凑上的……这是区总想听的吗?
“领导,这个阶段,人就怕闲下来,人闲是非多嘛,她在单位不忙的话,容易产生情绪,赶紧给她找点儿事情做,注意力就转移了。”张加帅并没有顺着区总的话题往下说,咱说的是一个事情,但侧重点不一样。我告诉你,我的出发点和侧重点都是为了你着想,我时刻对小邵的事情保持警惕,我全心全意保护你的安全和稳固。
“好,那你自己安排吧!我这周末不回京,你早去早回,海岛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区总重重地点点头,十分认可张加帅的用心良苦。再高明的语言艺术也无法诋赖事实,人家是去给咱擦屁股呢!
“老大,我想明天出发,带司机和小朱,到海岛后我就乘高铁去办事儿,安排小朱考察海岸县周边市场环境,那边我比较熟悉。办完事儿我坐高铁回海岛,继续行程,去我不大熟悉的几个县区转一转。大概就是这么个安排。”张加帅解释清楚,要来个金蝉脱壳,不然会显得非常奇怪。
他打算好了,让露露坐从常山出发的同一班高铁,高铁30分钟就到海岛,张加帅中途上车,两人直接去找小邵,看情况,把小邵的房子落实了,再一起坐高铁往回走,张加帅还是中途在海岛下车,这样就避免了劳累。
至于买房的钱,只能动用李辉给自己分红的账户了,这个账户是张加帅爸爸徒弟的名字,这个徒弟四十出头就半身不遂了,张加帅爸爸出钱供徒弟的两个儿子上学又上技校,一个学的厨师,一个学的汽修,徒弟能拄着拐杖下地了,张加帅爸爸给买了二十只羊,放羊维持生计。张加帅有了灰色收入的时候,就让准备了这张卡和身份证,以备不时之需。
下午送完区总,张加帅返回了单位。办公室里的两包现金,又整理了一下车里包里的现金,留了十万,剩下的全存进了卡里,看着卡上的余额,张加帅直摇头叹息,一个古月刚,一个区总,就这么点儿粮饷,支撑两个实职的正处,千日打柴一日烧,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自己还轻易不敢动用,什么也享受不着。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抽空给露露打了个电话,商议明天的行程,直言不讳地说道,是为了帮区总安置小邵去。露露倒是没有太过介意,心知肚明的事情,张加帅能解释,就已经算是尊重了。露露说着自己也就背个书包,不打算出去几天,一来一回别超过三天,看场二人转,感受感受东北风情就好了。真是很少有北方人去东北旅游,夏天还好,现在时近寒冬,东北气温,已经快到零度了,除了想跟张加帅腻歪在一起,真的没什么兴趣游玩。越是北方人越怕冷,北方人天然喜欢南方,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磁场的简单道理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存完钱回到单位,张加帅通知到小朱。小朱反而是最兴奋得到一个,终于可以暂时远离老婆的管束和唠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出差,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自我放飞。可惜张加帅并不能共情,强调了工作任务,并说自己到海岛市后,会和他兵分两路,有重要的工作内容要去完成,让他自己支取部门备用金,照顾好自己。
晚上与薛公子的会面仍然是在君圣集团。面对薛公子,区总仍然是放不下戒备心,与虎谋皮,何况政治立场并不相同。周书记在与薛军市长的竞争中败北,而区总与周书记是族亲嫡系,自然是很难释怀。薛公子心知肚明,反复强调着一个观点,在政治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在薛公子和盘托出整个计划的采取步骤之后,区总更感到这艘大船的航向并不能完全被自己掌控,但作为同样是官二代的他,却变现出更高水准的素质和不卑不亢的姿态。合作共赢才是一致的目标,只要薛公子不会狮子大开口,区总将会全力配合项目的推进,但是如果薛公子是想巧取豪夺,区总第一个不答应。
没有明枪暗箭,也没有剑拔弩张,双方都在尝试性地接触中建立信任,消除疑虑。张加帅不显山不露水,绝不带任何倾向性,只是在薛公子有些倨傲时,会插科打诨地为区总解围,这已经是很冒险的行为了,作为一个本地人,如果薛公子认为你是阳奉阴违,那么你就准备迎接滔天的怒火肆虐吧!
区总能够看出张加帅的回护之意,这也就表明立场了。虽然整个项目计划的始作俑者是张加帅,但张加帅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区总感到欣慰。薛公子倒不是不耐烦,也不是想欺负谁,他确实是有诚意合作,有信心合作成功,但他始终放不下常山一哥的架子,或者说,两个官二代与生俱来的侵略性的表达,实际上都是各自的膝跳反射。张加帅暗自捏着一把汗,一顿饭吃得他衬衫都湿透了。
张加帅借机把古月刚想见薛军市长的意思透露了出来,薛公子一脸笑意神秘莫测,说看周末的时间,安排古月刚到家里见面。区总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惋惜,明明是周四冀书记的大秘书,现在却改投了竞争对手的阵营,丧失了一员得力的干将。
但区总只看到了别人的离心离德,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原因,周书记走了之后对身边人没有任何顾全,这么冷漠,实在是伤了太多人的心。你在时,大家齐心协力帮着你,在薛军市长的强硬势力下夹缝中生存。你当老大的败走头也不回,看都不看一眼,把兄弟们像用过的厕纸一样全都扔下了,谁再还有啥义务忠诚于你啊?别怪昔日手下人的趋炎附势,多想想自己的寡恩。
餐后区总和张加帅各自回家,这一晚上的紧张氛围,让二人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张加帅回到家,给老婆说了明天去海岛出差几天的事情,老婆在哄儿子睡觉,也没有多聊。张加帅准备了内衣内裤和衬衫,想了想,可能户外的活动会比较多,准备出黑色的牛仔裤和皮夹克,又找出了爱步的运动鞋。想来东北再冷,也能应付了。
第二天一早,小朱带着司机直接在张加帅家楼下接上他,而露露的高铁是中午十一点多出发,十二点多到海岛,下午三点到小邵所在的城市。张加帅带着小朱和司机去高速口羊汤馆吃早饭,这是昨天就约好的。
这家羊汤在高速没修之前就开了,原来叫道口羊汤,后来高速修通,没了路口,就改名为老道口羊汤。大锅煮着羊杂,乳白色的汤水翻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神奇之处在于秘制的料汁,也是白色的汁水,调配好后装在“尖叫”饮料瓶子里,盛汤之前,挤出一些料汁放在碗底,普普通通的羊汤就变得风味十足了。
张加帅试过,不放料汁的羊汤有些腥膻气味,而且不好消化,吃了一天不饿,胃口不好时会打嗝,有股子羊汤味往上反涌,但放了料汁以后,就只剩下鲜美,并且十分解腻,不影响一天的胃口。
料汁是独门绝技,老板绝不外露,不招学徒,不开分店,就是三十年如一日这么自己调配。据说以前是老爷们儿盛汤,媳妇切配,后来人实在太多忙乎不过来,就开始聘用小工,再后来成了规模气候,媳妇儿就再也不来了,老爷们儿只在家调配料汁,开锅前送一次料汁,关火时把所有料汁的瓶子回收,少一个空瓶都不行。
十年前两口子就买上了保时捷卡宴,一人一台,车牌号也是情侣的,现在换了路虎揽胜行政,还是两口子一人一辆。据说卖羊汤一天的流水超过十万元,无论你什么时候去,总是有排队的,从早晨五点一直到下午两点,络绎不绝。门口马路旁边就像大型的停车场,既有出租车小货车,又不乏奔驰宝马路虎,甚至是劳斯宾利,车主也一样是排队等着,自己端汤,和别人拼桌。
一碗汤下肚,三人都有些额头见汗,回车上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直接上了高速,直奔海岛方向。一路上小朱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飞快,不到十点就到了海岛市。张加帅在靠近高铁站的位置下了车,嘱咐小朱返回海岸县,实地考察海岸县周边三个县区的情况,按照调研报告核实,有什么情况摸不准随时联系。
张加帅自费买的特等座,倒不是有多讲究,而是只有特等座不必换车厢,高铁的售票逻辑,比如说常山上车是5号车厢,海岛上车是8号车厢,这就涉及一个换座的问题,所以露露两人商议好买的特等座,虽然是比一等座贵了一倍,甚至比机票还贵,但好就好在这趟列车的特等座只有三个座位,恰好是露露买到一张常山到终点的,张加帅买到一张海岛到终点的。
实话实说,张加帅也是第一次坐特等座,按照当时的级别,他和区总出差都是一等座的报销标准,坐飞机一般都是公费买经济舱然后再自费升舱。后来几年过去了,坐过商务座,但再也没有坐过特等座。印象中就是车厢前面是透明的玻璃,列车长和驾驶员在高铁车舱里小声的聊着天,也看不见他们有什么操作,透过车头前方的减速玻璃,可以看见列车前进的方向,但无法感受风驰电掣的速度。
露露来的路上一直在跟张加帅聊微信,可张加帅上车之后,她就好像放心了一样,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张加帅处理了一些工作的电话和微信,拿起手机刷起了电视剧。
他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走向共和》,这部历史题材的电视剧把已经盖棺定论的晚清政治人物重新摹画出来,具有人性化的视角进行观察剖析,表面上是身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实际上是前人做梦,今人说梦,后人寻梦的惶恐、迷茫和不甘。特别是李鸿章,完全颠覆了封建官僚卖国贼的刻板印象,大厦将倾的时局,把一个“一万年来谁着史,三千里外欲封侯”豪情万丈的自信男儿,生生逼成了一个只能用纸糊老虎的裱糊匠,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
张加帅也经常自嘲,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裱糊匠,办了这么多的事,逢迎也好,谋划也罢,都是虚有其表,勉强涂饰,何曾是实实在在的干事创业谋求发展?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何尝有一刻放手?不揭破、不戳穿,敷衍一时,偶尔有些风雨,打破了纸片的装裱,也就修补窟窿,东拼西凑,继续对付。直到风暴袭击,真相败露,不可收拾,我这个裱糊匠又有什么办法呢?又能承担什么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