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万里行路难之六:尾声(下)

望建河(后世额尔古纳河)。

此时的望建河两岸住着在唐人眼里的“西部室韦”,其核心部落却来自以前的宇文部,他们自称为羽厥部。

武周时代,该部落首领曾到洛阳朝贡,还被武则天赐姓“羽”。

眼下室韦诸部众多,丁口最多,也最强大的自然是在俱轮泊(呼伦湖)周围游牧的塞曷支部,不过占地最广的就是羽厥部,其西到后世尼布楚,东到大兴安岭,但丁口只有两千户左右。

羽厥部,原本就出自宇文部,宇文部被慕容部灭亡之后,一部分北上逃到大鲜卑山,后来又出山到望建河两岸游牧,与其它部落相比,羽厥部是放牧马、羊与驯鹿相杂的部落。

去年,羽厥部抗住了林中大部骨力干的进攻,还将骨力干部驱赶到了勒拿河流域,这一仗过后,其周围的室韦诸部就不敢再轻视他了。

这一切与该部新近上任的首领有关。

羽缺,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这一日,羽缺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三百骑试探性地向俱轮泊(呼伦湖)靠近了一些,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游牧于俱轮泊以北的大部乌素固部不战而退,平白将北部优质牧场让了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点,就连尚处于蛮荒部落时代的羽缺也知晓。

幸亏俱轮泊以北的人并没有完全走光。

一个商队。

一个粟特商队。

眼下粟特商人在大唐的名气很大,他们不仅能从遥远的西域来到中原,还是极少数能够将大唐的物品贩卖到漠北的人,当然了,俱轮泊已经是他们向北的极限了。

一个只有二十多人的商队,依旧在草原上享有盛誉。

不过羽缺并不认为他们是专门在等着自己的到来的。

果然,当羽缺顶着一头发辫出现后,那位满面笑容的粟特商人赶紧过来了。

“尊敬的大汗,南边的霫部让我给贵部带一句话”

“原来如此”,羽缺暗道,不过又想到,“自己的母亲虽然出自该部,不过眼下该部传承已断,部内纷争不已,自己虽然与该部大有关联,可惜部落人丁单薄,实在是有心无力”

嘴上却说道:“哦?”

“霫部新来了一位大都督,是他让我给你带话的”

“说吧”

“大汗,你就不想知道此人是谁?”

“呵呵,无非是唐国委派的高官罢了,对了,以前霫部一直由独孤修暂摄,眼下莫非又派了一位姓独孤的高官?”

“虽不中亦不远矣”,粟特商人继续笑道,“那人倒不姓独孤,不过却与独孤氏大有关联”

“哦?”,羽缺倒是来了兴趣,“此人到底是谁?”

“呵呵,此人的母亲与大汗的母亲是亲姐妹”

“啊?!”,羽缺一听不禁抓住了商人,“此话当真?我姨母从小许给契丹人后裔,听说因为叛乱被发配去西域了!”

“就是此人,他早就不是叛军后代了,曾担任碎叶川都督府都督,眼下更是高就霫部大都督,大汗…….”

那商人从怀里寻摸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大汗,我是受霫部大都督委托过来的,据大都督所说,此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说交到你的手里后一看便知”

那是一件用碧玉雕成的龙形纹饰,羽缺一件便知道此人并没有说谎,因为他母亲手里也有一件,还传给了他的妹妹作为嫁妆。

羽缺的内心顿时热切起来。

“他怎么样?”

“呵呵,大都督从西域过来时,与拔悉密的大汗,眼下突厥两大汗之一的阿史那施结拜为兄弟,一路上先后击败南下契芘、思结、浑、阿跌四部,灭了赫连部以及半个拓跋部,大败奚人五部之一的辱纥主,已经正式就位霫部大都督”

“不过按照霫部传统,这件事尚未最终完毕,还要到霫部王帐东侧红山的祭天台进行祭拜天地的仪式尚可,仪式定在一个月以后的今日,大汗若是有意的话,可前往观礼”

“如果大汗愿意的话,我的商队可在此地待一阵子,届时大汗可以扮成商队成员前往……”

“不了”,羽缺一口回绝了他,“我堂堂羽厥部,岂有假扮他人横行于世的?请马上回去,一个月之内,羽厥部羽缺准时与会!”

……

契丹联盟最北部,也就是后世通榆一带,就是契丹八部之一的乌隗部驻地,乌隗部的前身是中八部的郁雨陵部,实际上也是出自宇文部,其部落酋长,对了,现今叫夷离堇者、宇文丑奴也接到了这名商人的口讯。

宇文丑奴是一名年过三十的昂藏大汗,兼任契丹联盟的北宰相(北院大王前身),接到这个讯息也是吃了一惊。

“唐国竟然将厥都的曾外孙派了过来!”

(厥都,霫部最后一名男性大酋长)

“我虽然是宇文氏,不过我部长期与霫部联姻,多少有一些关联,更关键的是,此人竟然与两位突厥大汗颉跌伊施可汗、乌苏米施可汗都成了盟友,一路上又击败了多个部落,此人一成霫部大都督,不禁对该部造成偌大影响,更会对契丹联盟造成致命的影响!”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不仅浮现出涅里那张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动辄暗藏杀机的笑脸!

“涅里一向与我交好,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当上新成立的乌隗部夷离堇,还成了北三部的宰相,我若是答应孙秀荣去红山观礼,会不会惹怒涅里?”

最后他打定了主意,“此人不远万里来到霫部,还与两部突厥大汗达成盟约,实在非同小可,得罪涅里事小,得罪突厥人实在太大”

……

营州。

营州就是了后世的朝阳市,如今平卢节度使府所在,在其东边的安东都护府(辽东半岛)辖境内,有一新设之州,大唐叫做辽州(后世辽阳市),原本是安置孙万荣契丹部落的,孙万荣叛乱后,直接跟着他起兵的部属不是被杀,就是被发配到葱岭。

不过这里依旧还有不少孙万荣遗部存在,不过此时他们都打着高句丽人、靺鞨人的幌子勉强活着。

朝廷自然知晓这一切,不过因为时过境迁,也没有理会这些,还让一个叛军家属后代改姓李,叫做李怀德,任他为襄平都督并兼任辽州刺史。

与安西四镇一样,李怀德与安东都护一起在辽州城,半个城池住着都护府下辖汉人,半个城池住着包括契丹、高句丽、靺鞨在内的诸胡,李怀德号称襄平都督,实际上手下只有三百契丹骑兵。

而现在的安东副大都护叫贾循,还兼任着平卢节度副使,与安禄山一样,贾循也是张守珪的义子,与安禄山相交莫逆。

李怀德接到了孙秀荣的信。

李怀德,本应该姓孙的,接到孙秀荣的信后不禁有些忐忑。

李怀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熟契丹,自从孙万荣事件后全家便努力向汉人看齐,虽然他眼下担任着胡人都督府都督的职位,实际上早就是与李光弼一样的汉化契丹人了。

信是一个叫做鞠氏商行的大掌柜送来的,那人叫做张翰,李怀德与他交谈之后才发现此人满腹经纶,并不是一个商行掌柜那么简单。

对了,此人正是张翰,他已经早孙秀荣一部抵达檀州密云县,并在那里设置了商行,自然是继续打着有着大太监高力士作为后台的鞠氏商行大旗。

接到孙秀荣的命令后,张翰便立即动身了。

“这么说,大都督真是荣帅的后裔?”

张翰将孙秀荣在西域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后,李怀德的内心并没有多大波澜,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当成大唐官员看待了,不想在部落里多生事端,不过按照辈分,他还是孙秀荣的堂兄,而孙秀荣可是大唐钦封的霫部大都督,作为亲戚来往总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李怀德便点了点头。

“好吧,届时,若是没有大的意外,我会出现在那里”

“都督如何去?”

“我是契丹人,自然穿过契丹的领地前往,若是运气好的话,我也会叫上迭剌部的涅里……”

“哦?此人是何来路?”

“呵呵,以前霫部强盛时,女儿也会嫁到奚人五部以及契丹八部,涅里的母亲恰好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我不晓得她是来自独孤部还是宇文部,无论如何都有些关系,何况……”

“如何?”

“唉,这本是契丹人内部的事情,不方便外传的,不过你既然是秀荣的人,也不妨讲给你听”

“请都督赐教”

“眼下契丹诸部已经不是以前的诸部,眼下遥辇氏世袭为可汗,在涅里的操控下却又多了一个联盟夷离堇的职位,也是世袭,不过是由迭剌部世袭,可别小看这一点,就是这一点,已经让迭剌部在契丹新八部的地位仅次于遥辇氏掌控的乙室部”

“由于掌控军队,涅里的真实影响力还在李怀秀之上,若是能将涅里叫到红山观礼,对秀荣在霫部站稳脚跟大有裨益”

“那李怀秀……”

“自然不行,他是郡王,还是契丹可汗,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可以打动的,不过我去红山时会路过他的大帐,到时候瞧着具体情形再说”

“那就多谢了,不过那奚人五部…….”

“不可能,眼下奚部强于契丹,按照你的说法,前不久秀荣又在滦河上游与五部之一的辱纥主打了一仗,让辱纥主部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可能让其前往观礼?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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