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她自己。
身形,样貌,走路的姿态,都确确实实与真正的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羡渔微一皱眉,虽然那人几乎与她一模一样,但她本人看来,总觉得哪里隐有不同,但她说不上来。
难道是她心理作祟?
直到岳南风仙风道骨的身姿一歪,急匆匆奔往船舷“哇”地一声吐了,身后的人也连忙跟上去轻拍岳南风的背,关切道:“师叔,你怎么样?”
林羡渔:“……”
她知道是哪里不同了——这个人,少了几分她的放浪形骸,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简单来说,看上去太像个好人了。
但除她以外,这点微末差别只怕鲜少有人能看出来,甚至众人眼里她本来就该是这副模样,毕竟逍遥峰主作为历来的正道之首,理所应当是个好人。
林羡渔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
冒牌货既然是萧烬的棋子,那便也是魔道中人,一个魔道中人,居然看上去比她正气凛然地多,教她如何不郁闷。
一念至此,林羡渔转头看了看身侧的萧烬。
他亦戴着斗笠,所以看不清他表情,但看他面向的确是朝向岳南风几人的,林羡渔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那冒牌货脸上不曾移开。
冒牌货大约也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回头四下看了看,目光掠过萧烬这边时略略一顿便移开了,不知究竟认出自家主子没有。
看过之后,她又回身关心岳南风:“师叔,我扶你回房歇一会儿吧?”
林羡渔看着那人顶着她的脸,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是真的极不适应。
但岳南风显然很受用,他哇哇吐了半天,直起身来拍拍冒牌货的小臂,欣慰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吹吹风。你如今这般乖巧,甚合我心意。想必你苏伯伯见了,定当欢喜。”
冒牌货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嗔怪道:“师叔,你就知道打趣我。”
林羡渔“嘶”了一声,有些牙酸。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缓步靠了过去。
她走到船舷边,离岳南风三五步距离,装作欣赏沿岸风景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到冒牌货的身上,尤其是耳后,她仔仔细细盯了好几遍。
还好有斗笠隔绝视线,他们并未发觉。
看着看着,林羡渔一颗心愈发沉了下去。
似乎并不是易容。若是,那这手法便是当今世上之最,她站得这么近,竟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比起易容手法足够高明,更让林羡渔担忧地是另一种可能。
冒牌货低头时偶尔露出的耳后那颗红痣,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这就是她原本的身体。
她被借尸还魂了。
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异术,会与萧烬掌握的蛊术有关吗?
这结果令她暗自心惊,看来这桩秘密除了她,就只有冒牌货本人和萧烬知情了。将苍梧派乃至天下人都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悄然握紧,恨不得当场便揭发这冒牌货,但她不能。
没有人会相信她,更何况萧烬就在一边虎视眈眈,她怕是敢说一句就会身首异处。
船舱内又走出一人,手里拿着两件披风,走过来先替岳南风披了一件,再将剩下那条白狐裘的披风披在冒牌货身上,低头靠得极近,耐心替她系着披风的束带。
如此温柔周到,他果然还是那个记忆中的苏星澜。
苏星澜和冒牌货二人举止亲昵,系好了束带,又顺手替她绾了绾耳发,温声道:“甲板上风大,吹久了会着凉的。”
林羡渔下意识朝萧烬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立于原地,虽看不清表情,却总觉得他身姿僵硬了许多。
魔尊这强大的占有欲,竟连手下的棋子都不愿旁人触碰。
冒牌货抬眼看着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倒像是小情侣在闹脾气。
“你若真关心我,怎么会连……”冒牌货嘟囔了一句,但仰头迎上苏星澜暗含提醒的眼神,还是将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只赌气扭过身子道:“反正我不管,我一定得要。”
苏星澜眼眸闪了闪,惯常温驯的他竟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道:“小渔师姐,你这次登船,没什么不适了吗?”
林羡渔自小有晕船之症,不管大船小船,只要上船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定会头昏眼花,连坐几日必定吐个昏天黑地。
闻言,冒牌货眼神微微一惊,立即道:“还不都是怪你,气得我连头晕都顾不上了!还有,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渔师姐,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她怒气冲冲地进船舱去了,只留下苏星澜和岳南风两人站在甲板上。
林羡渔站在苏星澜背后,似乎听见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岳南风摆着师父的架子训诫他:“星澜,你也是,你们两个都是订婚的人了,何必叫的这么生分?小渔儿从前冷落你时你对她一往情深,她如今满眼都是你,你反倒生分起来。难道如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苏星澜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三年来……”
话未说完他便停了下来,顿了顿,道:“罢了,是我不好。”
是他的错。她痛失爱徒又受尽切肤之痛,性情大变在所难免,他不体谅她,反倒埋怨她不如从前洒脱,是他做得不够好。
只是苏星澜仍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瘦削却坚韧的身影来。
如今旁人倒比她更像她。
苏星澜摇摇头甩掉心中纷乱的念头,搀扶着岳南风回房去了。
萧烬和季玄走过来,林羡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季玄戳戳她的肩膀:“哎,你……”
林羡渔理都不理,船舷上的手却抓得死紧。江风吹过,斗笠轻纱拂动,露出一张煞白的脸。
萧烬按住了季玄还想继续骚扰她的手。
林羡渔靠着船舷滑坐下来,她上船才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经晕的手脚发麻,生不如死。
怎么换了一具身体还是有这个晕船的臭毛病啊!
她拨开斗笠,抬头欲哭无泪:“我说,我们真的不能御剑去吗?”
……
萧烬当然没有答应。于是林羡渔坐在甲板上,将斗笠扔在一边,歇一歇吐一吐,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直到苏星澜留意到甲板上有人,过来关心时才发现是她,连忙差人送来一杯茶。
他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道:“这药是治晕船之症的,一次服……”
林羡渔正晕的天昏地暗,见到这药瓶宛如见到救命稻草,一把接过便拔下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