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向云领命去查,他手下的人深入长安街头巷尾,午饭后传回消息,驼帮帮主最近并没有现身,不过他混迹西市,得罪了不少人,常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驼帮一切有序,年末收点子也一如往昔。
这位代管长安分坛的副手小小抱怨了一番:“驼帮的人口风很紧,而且我们在打探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驼帮死了个帮众,说是我们的人下的杀手,偏偏死亡的地点就在客栈后方,我们的人这两天确实在那附近隐蔽搜索,愣是说不清。这本是小事,花点钱也就打点了,奈何此人与驼帮的老家伙沾亲带故,这……”
“谁动的手?”
“当夜搜查的都问过了,都说不是。”
牧向云满头热汗,这事可不好查,长安分坛在长安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寻常又有一干信众追捧,看不上驼帮这样的市井帮派,哪肯受这样的气,怨女毕竟还没有消息,他作为副手,威信不足,这自己人不帮帮外人,传出去更不好统御属下,就算查出来,真是自己人生了口角动的手,难道还要拉去赔罪?
侯明白他的难处,并没有逼问,抬手示意他先出去。
门掩上的一瞬间,屏风后闪过一道矫健的身影,青色的念珠发出清脆的摩擦,轻轻敲打着厚实的胸膛。
白藏双手合十,问:“您是不是怀疑,怨女杀了云栖后,在驼帮的地盘上被驼佬截胡挟持?要不要我杀到驼帮去?客栈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地上那么多血,还压出了血人印,怨女断臂,丢了武器,显然是被人偷袭!除了他们,西市能动手的也没有别的人!”
侯龄之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他:“先别打草惊蛇。”
白藏改口:“那我安排人先去通善里的小绢行守株待兔。”
“也不在通善里。”侯龄之反复翻看那张纸条,道:“不过人你可以先安排。”
白藏大吃一惊:“也,也不在那里?”
“东边贵人众多,不论是驼帮还是长安别的小门派都难以形成气候,反倒是我们,因为信众众多,倒还有不少人能深入,若是你,你会把自己置于险地么?退一万步说,他就不怕我们顺水推舟,关门打狗?”
白藏奇怪:“那他为何留下纸条?”
侯龄之道:“想把我们,准确地说,想把我引过去。那里没有人,或许会有下一步指示,留纸条的人十分狡猾,想和我们谈条件,又想试试我们的底线和本事。”
“那您要去么?”
“去,当然要去,”侯龄之拍了拍他的肩,贴着他耳朵小声道:“这事你不是驾轻就熟?”
白藏张了张嘴:“你都说是投石问路,是空城计,那我们上哪里找怨女?”
“牧向云不是说地上有香灰么,那么怨女杀人后为人偷袭的可能极大,她若只是断臂,不一定会死,最好的结果是云栖当场死亡,最坏是他吊着口气,被驼帮趁火打劫,无论怎样,这俩人都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侯龄之心里很清楚,罗乾象有没有后手不清楚,但怨女经手长安分坛,掌握了不少东西,有些东西指向他的身份,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
“在自己的地盘藏人固然顺手,但很容易被针对,是我,就得藏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可是对方没有留下任何马脚!”
“谁说没有?”侯龄之将纸条平铺在桌案上:“白藏,你能看出什么吗?”
“有字,不过你不是说通善里不是……”白藏给他又绕回去,迷茫地挠了挠脑袋。
侯龄之摇头:“你武功够用了,接下来多看点书吧,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一捆。”
“一捆?”白藏咋舌:“这看书跟受活剐一样,还不如杀了我,我这榆木脑袋,您不如直说。”
侯龄之无奈,只能耐心解释:“你看,通用的纸大致分为:土纸、藤纸以及黄麻纸,剡藤纸轻薄细白,且不凝笔,多用于文书;土纸便宜,为寻常人家日常采用;而这张字条采用的是黄蘗汁染黄麻纸,是抄写经书的,专供且昂贵,能造得起这样的纸的纸坊并不多。”
白藏恍然,连声称道厉害,侯龄之失笑,把纸条塞给他,叫他先去查查城里城外的造纸坊,务必隐蔽,切莫动用他们的人。
——
那一日从康平里出,又送了三趟肉,屠行里猪牛惨叫一日,畜生从早杀到晚,熊林累得不行,连带那几个帮忙的小子,也不讲究,全在铺子里倒头就睡。
熊大娘不放心,留下来陪着,瞧宁峦山和荆白雀跟着忙活了一整日,打发他俩先回去歇息。
离开屠行时已过三更,路边的野狗都睡了,静夜里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摩挲声。
二人并肩走过邸店,宁峦山下脚被雪里硬物硌着,不由自主抬起头,旗杆上那枚安康字牌不知为何突然断了。
荆白雀率先推门,想到白日在坊里的经历,朝三娘居住的正屋看了一眼,屏息静听,不见呼吸。
人还没回来?
对门老蔡打呼噜的声音,一道门板根本挡不住,震声如雷,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身后倒座房改的仓库夹间里,项五翻来覆去睡不着,侧前方,应星躲在被子里偷偷呜咽,宁峦山听不见,但她仔细凝神,却还是听得清的,不过没多时便没有声音。
宁峦山锁好大门,朝她走来,她想现在叫谁都不合适,也没有谁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疯子,还是明日再说,于是几不可见摇头,跟着宁峦山进屋。
屠行一团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熊大娘一早回来煮饭,给他们和应星各留了一份,走之前还给三姐端了一碗粥。
功夫疏于修炼,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荆白雀没有懒觉的习惯,辰时便起身打坐调息,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走动,有心下炕,但脚步远去,似乎是往正屋方向,她想着熊大娘必然会发现三姐不在,无需自己多舌,便又留了下来,继续调动内力,运转小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瓷碗摔碎的响动,飞鸦别枝,满院都是熊大娘的呼喊:
“三姐?”
“三姐,你又上哪儿去了?”
宁峦山于呼声中惊醒,一把握住荆白雀手腕,等他穿好衣裳,两人一道奔出去时,应星背靠着老蔡的竹摊架子,袖子捂着嘴咳嗽,熊大娘扒在井口往下看,乍一看还以为人跳下去了。
“怎么回事?”
两人刚靠近,井上的轱辘拼命摇晃,一只脑袋从井口冒了出来,项五吊在绳子上大口喘息:“没,没有,下面都是冰渣子,什么都没有!”
“那会去哪儿呢?”熊大娘怅然道。
这时,老蔡从正屋里冲出来,站在阶梯上向他们招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