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祉冷漠至极,只字未答。冷冷地看了温旻一眼,冲金不戮点点头便自行走了。
金不戮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我送送你。”
白祉便慢下来,一言不发地等着他。
温旻站在后方,冷目望着这一切。暗想:阿辽和岩祝身边的人关系这么好了。
是的,我半年没在,全是这些人在阿辽周围。
他们照顾过阿辽。
这个岩祝,还不能搞死他了。若他死了,阿辽一定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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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岩祝寨中。
白祉带回的信报,和从云州传来的消息大相径庭。
云州幽云王生辰在即,张灯结彩,确然是要庆贺大事的模样。
南海郡附近,也开始日夜加重巡逻兵力。明显是要迎接至高无上的贵宾。
两相结合,分明坐实了生辰纲一事。
可有了金不戮这一劝,十拿九稳的事却显得疑点重重。
哈马立色日则不屑:“金家堡的那个阿辽少爷是个孩子,只怕搞不清状况。光凭着他靠小聪明猜的东西,还能阻了我们?今年寨里还未做什么大买卖,眼看便要入冬了。怎么过年?!”
岩祝看向白祉,要他说说见解。
白祉只是道:“我见到了温旻本人。”
哈马立色日则猛拍桌子,震得酒盏里的液体动荡不停:“那魔宗小子是不是比一般人多几个脑袋?!”
见二哥没搭理自己,兀自气哼哼地:“既然他就在我们地盘上,去剁了便是。哪来那么多麻烦!白灵一个贩卖消息的女人,又有何可惧!莫要妨碍我们做大事!”
岩祝看了看两位兄弟,又沉吟片刻。一言未发,进了后堂。
三日后,三十二路英豪传出岩祝大当家口信——
不日将有影竺国船队转陆路从三十二路山寨地盘经过,诸寨莫动。
另,暗命白祉领一支五人小队,沿途跟紧生辰纲,瞧瞧魔宗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哈马立色日则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破口大骂。诅咒温旻父母死绝。
后得知他本来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便诅咒温旻这魔宗小崽子立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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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金不戮得到岩祝亲笔回复的消息,向他致谢,并言再无对影竺国船队的打算。
金不戮的心终于放下。甚至不太敢相信:如此一场祸事,便如此容易地消弥了?
同一时刻,温旻却频频外出。
果然如他承诺,每一回都大大方方地向金不戮告假,说自己有大事要去做,出去几天,细节不能多言。
再也没背着金不戮了。
金不戮曾跟了他几次。但温旻极其警觉,每次到麒麟镇边就无法跟住了。只知他见了白灵几次,却再没去过小树林见奇怪的人。
这一日,是个湿气略轻的雨后下午,温旻又来朝金不戮告假:“表哥这次多走几日。但是我保证,阿辽生辰,我一定回来。”
金不戮心头一跳:“你去哪里?”
温旻贴近了看着他:“阿辽是担心表哥么?”
金不戮很坦诚:“我要知道你有没有去做坏事。”
温旻一反常态,并未再说“此事需要保密”。反而调皮地笑笑:“算不上十足的坏事吧。”
搞得金不戮大为疑惑。
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忽而回过脸。在阳光尽头处笑盈盈道:“阿辽等表哥。我一定回来陪你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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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温旻走了有一会儿了,金不戮才回过神。将探子传进来,吩咐去找影竺国船队登陆后的路线。
不一日路线已到手。
金不戮再次感慨此次行踪真是泄露得太过,对着地图查看沿途各处距金家堡的距离。
最终发现一处可疑之地——
韶岭山隘。
生辰纲押送货物,行进得慢。按照日行夜宿走官道来算,从南海郡向北行进,约十日后到达清江郡。此后,护送队伍会从南海守军手中交至清江官兵。
在此之前一日,队伍将会经过一处险要关口,叫做韶岭山隘。
地图上的韶岭山隘狭长而陡峭,十分险峻。一行车队经过,想必会十分缓慢。
但若一人快马轻骑,从这里南行回到金家堡,乃至从清江郡回程,都会快得多,远不需要十日之久。
这样一算,若温旻打算提前守在韶岭山隘做些什么,理应这几日出发。在那里办完了什么“大事”,再折回金家堡。正好赶上金不戮生辰。
如他所说,“一定回得来”。
金不戮疑惑地想:小旻是不是要去韶岭山隘?
韶岭山隘地势险峻,又正当两地护卫交接,是个薄弱之处。若想拦路打劫,此处是一个不错的选地。
他觉得庆幸,岩祝三哥已经不再劫影竺国的生辰纲。小旻他们就算去了,也是空欢喜一场。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魔宗若只是等待劫生辰纲的消息,派出几个壬字堂探子跟着即可,何必全员北上?
难道……他们非要劫那生辰纲不可。
不管岩祝三哥是否出手,他们都打算推波助澜?
一定是这样了!
——岩祝三哥动手劫生辰纲,只是一系列消息促成的可能。他也完全有可能放弃。
简易遥为人谨慎,大张旗鼓地排布一阵,怎么可能放任此事有放弃的可能?
原来,小旻他们不仅仅是来放消息的。
小旻才是那要劫生辰纲的人。
他们要劫持了生辰纲,嫁祸给岩祝三哥。
金不戮惊得手都抖了,传人骑快马去给温少爷传话,说自己找他。
下人回来禀道,温旻的人说他留了消息,如果阿辽找他就传话:阿辽别急,表哥去几日就回。
金不戮听后已无太多惊讶:小旻他们从来都没打算等岩祝三哥动手。
小旻一行人最开始的目的,便是自己动手。
他们早已出发两日了!
金不戮赶忙修书给岩祝。请他阻止维摩宗出手。
但南海往返黔中郡还需好几日,就算岩祝飞速传消息给沿途各路山寨,也已无可能赶上维摩宗。
唯有马上从金家堡出发,方有一线希望。
金少堡主再次留话给下人,说自己又要“散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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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郡往北走,过了大片繁华之地,便入山岭之中。
金不戮一路疾驰,狂奔了四天,连个温旻的影子都没摸到。
第四晚是一个阴霾的夜,黯淡无月。
金不戮正拴了马,着急去找处水源。他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了。
因为担心在半路上撞到温旻,他火也不敢生,面具也不敢全摘,只掀起一丝小逢透气。
刚至水边,还未及将储水皮囊浸入水中,忽见四面八方涌过密密麻麻的一片。沉默而窸窣,暗哑却有光泽,正是大片虫子。
金不戮大惊,拔了火折子驱虫,手忙脚乱之际,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几条人影。
为首那人高而英俊,身着一身夜行衣,正是白祉。
金不戮一见白祉,只觉得到天助。叫了声“白祉哥”,奔波多日的身体一软,坐到了地上。
白祉按照岩祝吩咐,跟着生辰纲北行,发现有人追来便设下了埋伏。
见此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鬼面黑衣人,已然十分吃惊。听他一开口还来句“白祉哥”,更加惊奇。挥退了虫子,问他来此的目的何在。
金不戮告诉白祉自己的推测,说维摩宗要劫生辰纲。
白祉道:“你也知道生辰纲。”
金不戮应付:“整个岭南都知道生辰纲的事。白祉哥你不知道么?”
“你上次来为何不说。”
金不戮如实道:“我上次还没这么全的消息。”
不等白祉再说,他抢先问:“你们不知道魔宗住在南海郡的么?怎么没派人盯着?”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这是他自己的惋惜。一心想着盯住小旻即可得知敌人所有动向,为避免被发现便没在南海郡多打探,不想还是落了后。
他曾告诉白祉魔宗落脚南海,没想三十二路的人也未盯梢。
白祉见这鬼面人说话毫不客气。他也不是喜欢多说废话之人,便直截了当地说:“疏忽了。”
其实岩祝曾安排人去南海郡搜寻过魔宗落脚地。但决定不劫生辰纲后,便有所懈怠。是以魔宗行踪竟然没人关注。
白祉见那鬼面人目光定定的,似乎颇为惊愕。道:“我已知道了。你走吧。”
鬼面人腾地站了起来:“你们只这几人?”
白祉并不想泄露自己只带了五个人的消息。没有多言。
鬼面人穷追不舍:“你来不来得及通知沿途山寨?魔宗行动诡谲,若想阻止他们劫生辰纲,只怕你们几个搞不定。”
说罢,他顿了顿,竟然道:“我不是说白祉哥你不够厉害。但是有备无患,魔宗毕竟诡计多端。”
白祉见他一副自己人的架势,还攀起亲来了。暗忖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鬼面人,道:“吃了。”
鬼面人目光里满是疑惑。月光下异常的亮。
白祉道:“你跟着我们一起走。此事一结,解药马上给你。”
见他还不肯吃,又道:“要么你走。”
这是颗毒药……?
金不戮都不知道该不该上手去接。
白祉想信他,却又足够谨慎。让他吃毒药后跟着自己。若发现他有任何异动,便要毒死他。
白祉的毒药定然来自岩祝,不知里面和着多少虫子血蛇皮蜈蚣脚什么的。光想想已足够令人脊背发麻。
但金不戮也明白,自己突然出现,确然无法取信于人。
想通后便不再多说。拿起丸药,当着白祉的面将面具掀开一条小逢,塞进嘴里硬吞了。
白祉机警地望着鬼面人的下颏一现,却无法凭借如此细小的部位判断来者是谁。
见他也不多做推托,便道:“生辰纲便在前面。”
金不戮骇得差点将药吐出来:“生辰纲?从影竺国来的生辰纲?”
没想到一路狂奔,没追上小旻,却追上了这万众瞩目的生辰纲。